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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隆昌帝真的回京,那你……”她不怕丟棄自己眼下的地位,更不在乎他有沒權勢,只要跟他還有兩個孩子一塊兒,什麼皇帝和皇貴妃都算不得什麼,可隆昌帝一在京城出現,朝上又勢必掀起兩派口水和對決,就連賈太后只怕也會動搖……
畢竟,當初讓三爺即位,是迫不得已,就算三爺治理河山比舊帝更出色,可在賈太后和很多臣子的眼裡,三爺始終只是暫時代替隆昌帝,隆昌帝若是回了,龍椅便該歸還。
三爺若是讓了位,下場會是如何,還會有好日子麼。
他知道她擔心什麼,手指輕輕摁住她朱唇:“有我在,一切安心。”
只這一句話,她再不想要多問什麼,一展手臂,圈住他腰。
當初隆昌帝被俘後,他突然從陝西郡回來,連賈太后都有猜疑其中有詭,她怎麼會想不到?
為何沂嗣王這樣幫襯三爺,他又這樣重視沂嗣王?
北方和京城兩地建府,加官進爵,容忍沂嗣王的手伸到後宮,寧可繞圈子也不直接拒絕。
若無一般的功勞,一個帝王絕不會這樣抬愛一個功臣。
興許兩人早在北邊就已暗中達成了協議。
跌落雪蓮山谷,應該便是三爺謀算回京拿權的第一步。
在隆昌帝卸去心頭大患後,沂嗣王數次請求御駕親征,隆昌帝欣然前往。
隆昌帝的被俘,只怕也跟沂嗣王脫不了關係。
雖也是因為隆昌帝輕敵和蒙奴人的偷襲所致,可依沂嗣王在前線的經驗,迅速反應趕上來救下皇帝,有什麼不可以?偏拖到皇帝被擄走。
只怕沂嗣王是被人授意,故意為之。
然後,三爺便能堂堂正正回京。
所以,從三爺回來的第一天到現在,這些年,她從不問他當年在陝西郡的事兒,連他跌落山谷後的事也不多問。
縱是他做的這些事涉及灰色地帶,甚至在隆昌帝那派人來看,十分陰狠。
可又有什麼法子。
這輩子,仿佛就是還他上一世臨終前的債,她愛他,倚重他,他要是在旁人眼中是個狠辣之人,那她便也一起隨他墮入萬劫之地,被後世人一塊唾罵好了。
至多今後竭盡全力,他在前朝,她在後宮,將這一朝的江山點綴如畫罷。
夏侯世廷輕揉她秀髮,察覺她一雙纖臂將自己腰身纏得緊緊,有她在,前面有再大的難處也算不得什麼,只是感受得到她此刻若有似無的慌亂,勾起她下巴,目中充滿著叫人鎮定的光澤:“多想帶著你跟兩個孩子留在喜歡的地方過日子,可現在,正也是因為你們娘仨,這個皇位,我讓不得。我既搶了他的皇位,也不在乎他回京,他想回京,就讓他回。只他若是回來,京城恐怕又會有些些軒然大波。”
她五指扣進他指縫,握緊他的手,目中只笑:“怕什麼。”
他讀懂她的意思,不管如何,她始終會與自己並肩而立。
夜已深,說了幾句話,他手一抬,扯下床頭雕花金鉤上的帳幔,她將他一推,嗔怪:“別,小元宵在,那小子很精的。”蘇州避暑別館一行,白天他就算陪她出去玩得再辛苦,回到別館,仍是少不了一頓折騰,她簡直不知道他成天埋在公務里之餘,還怎能有這麼充沛的精力。
他乾脆就起身將那童床連人帶床一塊兒抱起來,搬到外間。
春閨情暖之後,已近破曉,天將發白,有人叩了兩聲門,只聽施遙安聲音傳進來:“三爺。”
兩人暫時鬆開,他披上長外衫:“進來。”拉緊了帳簾。
施遙安走到簾後,瞥一眼甩在外間的大皇子,隱約嗅到簾內一陣靡靡情香,臉色一紅。
他打簾走出去,聽施遙安稟報了幾句,幽眸凝滯,末了,點點頭:“嗯,下去吧。”
雲菀沁被吵醒,理好了散亂的衣釵,見他進來,問:“怎麼了”
“準備回京了。”大事可能近在咫尺,猶動不了他憐惜佳人的心,走到跟前挑起她下頜,“舊皇黨已得知隆昌帝還活著的信了,正秘密派人來江南迎舊皇。”
大殿內,氣氛僵持。
丹陛上,蟠龍金絲龍椅內,夏侯世廷眸如寒星,剛從江南回來,甫換朝服就上了朝,玄色紗袍上似是還染著風塵僕僕,繡龍敝膝直落於靴尖之上,玉革帶中間的佩玉閃爍冷冽的光,卻仍是輪廓舒俊,神情無波。
舊皇黨那邊的楊太傅楊敬打從中風後,全靠塗繼組和何元中支撐,今天,卻連中風的楊敬都上了朝,在隨從的陪伴下,坐在一張特賜進殿的肩輿上,雖斜著半邊臉,嘴角留著涎,卻掩飾不住喜氣,嘴巴里咿咿呀呀地說著。
拓跋駿聽得皺眉:“楊太傅,說不清楚就別說,你說得難受,咱們聽得也難受!這麼大把年紀,回去歇著不好麼?瞎摻合什麼,想再中風一次麼。”
楊敬狠狠瞪一眼這伯爺,嘴巴更歪,想著他是皇上新寵,也不跟他計較。
何元中忙替楊太傅翻譯:“皇上,楊太傅的意思是,隆昌帝已經在歸京途中,今兒正午就該抵達城門了。”
齊懷恩臉色不悅:“隆昌帝還在人世,確是喜事,可得知蹤跡,不應該馬上上報皇上麼,楊太傅,何大人,塗大人私自將人接應回京,連個招呼都不打,是不是太不將皇上看在眼裡了?”
能打招呼麼?何元中和塗繼祖撇撇嘴,這龍椅是個磁,坐上去了,屁股還能拔得下來?提前說了,由皇上派人去接,隆昌帝能不能順利回京都是個問題。
隆昌帝在江南一帶現身,皇上這次又剛好親下江南,難道不是為了比他們早一步,將隆昌帝弄到手麼?到時隆昌帝還有活路麼,幸虧被他們搶先照著隆昌帝了。
想著,塗繼祖不陰不陽:“臣等是有些草率了,可皇上即位時,不是也曾說過希望隆昌帝早些回來麼,還用罷選六宮來安臣等的心。臣們心急,想要將隆昌帝儘快接回來,一時情急了,也是情理之中。”
“塗大人說得對,”何元中道,“隆昌帝在北方吃了那麼多苦,咱們親自去接,也能夠好生照顧,免得夜長夢多,半路遇著什麼波折。”
這是看著舊主子快回了,全身骨頭都開始興奮地按捺不住了?這明顯就是在當著臣子們的面,說皇上會攔阻舊帝回來。齊懷恩臉色鐵青,見身畔男子並無異樣,便也只得心靜下來。
景陽王是個有一說一的直腸子,聽了舊皇黨的唇槍舌劍,眉毛一皺,陡然開口:“何大人這話過分了,你們接隆昌帝進京就能精心照顧,皇上去接,難道就不用心?這是質疑皇上不願意讓隆昌帝進京,甚至想在半路上對隆昌帝不利?”
何元中俯身:“臣可不敢這麼說,景陽王切勿亂誤解臣的話,這話,可是景陽王您說的。”
朝上一片簌簌議論起來,舊皇黨們微微勾起唇。
沂嗣王站在王公一列,只默默看著局勢的變化,不發一言。
景陽王聽了何元中的話,似是忍不住,冷笑一聲:“好,那本王便告訴你們,皇上這次去江南,早就得知隆昌帝人還活著的信,甚至還碰到了帶隆昌帝回大宣的鳳大人,比你們還要在前面,若是真想對隆昌帝不利,何不搶在你們前面找出隆昌帝,任由你們後來者居上,迎回隆昌帝?皇上甚至在還沒回京的路上,就提前通知了本王,告訴本王隆昌帝的音訊,讓本王在京城準備迎接舊帝回京!皇上初心不改,一直都秉持當初的信念,代替舊帝行政,有些人,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叫人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