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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個丫頭!”梁巡撫還真是服了她,“你與那農戶一見面就偷偷私下說話,可別說你們兩個不認識!你不是本地人,在晏陽只與黃巾黨接觸過……說!你是不是黃巾黨派來的內鬼!你是不是泄露了什麼?”
雲菀沁大氣兒不喘,不鬆口:“奴婢只是問問那農人怎麼儲存菜比較好罷了。”
“砌詞狡辯。”梁巡撫拍木一震,“王爺根本就沒吩咐你檢查過冬菜,本官沒聽過,也問過管事的吳婆子,還有伙房幾個當差的下人,沒有誰聽說過王爺給你下這任務,全都是你一個人信口胡掰!你假冒王爺的意思,偷偷與外人見面,敢說沒有鬼?雙罪並罰,來人啊!先將這丫頭摁下去,打個三十板,看她還是不是滿口大話!”
呂七兒舒了一小口氣,站起來,退到一邊。
雲菀沁掃了一眼貼過來的士兵,目光雖靜猶厲,挺起的身子板自成雍容,竟讓士兵微微一怔,這功夫,眾人見少女已開口:“梁大人,王爺吩咐下去的事兒,也不見得每一件都跟你說過吧?檢查過冬菜,王爺只單獨交代了給奴婢,並沒跟其他人說,有什麼稀奇?”
梁巡撫面色一緊,自從這晏陽之變發起,秦王許多軍務和密談都撇開自己,這種小事不告訴自己,也不奇怪。
呂七兒見梁巡撫遲疑了,發了急,脫口而出:“大人,這事絕對是有問題啊,慶兒姑娘本就是黃巾黨那邊的,今兒難得有外人進來,就跟她私下說話,而且那農戶還是臨時替人來送菜的,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兩人肯定是接頭啊,奴婢不怕別的,就怕外頭的暴民打什麼算盤,要對咱們不利啊!”
“你倒是個忠心的。”梁巡撫捋捋吃得圓潤肥碩的下巴,主意一定,面朝雲菀沁,目中跟著下了冷氣:“還在犟嘴,來人,先架上刑台,刮掉褲子,打三十大板,由不得不說實話!”先嚇她一嚇,就看看她個小女孩到底能有多厚的膽子。
置放在大堂東面的刑台上有不少刑具,因為主要是整治士兵的,刑罰更重,刑具也更是看得觸目驚心。
梁巡撫目光投向的,是一台棍杖架的刑具,案台長約五十尺,前方半空吊著個圓環,案台兩側有鐵鎖,是專門懲罰嘴巴嚴的犯人,將犯人架上去,趴在案台上,將腦袋伸進圓環,兩手鎖在案台上,完全不能動彈和轉頭。
行刑官會站在後方,一棍一棍地換著刑具打下去,犯人疼痛卻不能掙扎,還因為看不見是用什麼打,承受著心理上的懼怕。
“慢著,”雲菀沁擲地有聲,“奴婢到底有沒有撒謊,王爺回來就知道了。”
“哼,”梁巡撫指著呂七兒,“如今人證都有了,你還想等王爺回來?王爺到底吩咐任務沒有,你自個兒心知肚明,還在死鴨子嘴硬。就算王爺回來了,也只會後悔瞎了眼,竟叫你個黃巾黨暴民混進來!”
“人證?”雲菀沁瞥一記呂七兒,“梁大人只聽呂七兒的一面之詞,卻連王爺的證詞都懶得多等,這是說王爺還比不上一個賤婢麼?”
刑房大堂內,官兵侍衛們目光俱是投向座上的大人。
梁巡撫臉一緊,這丫頭當真是顛倒黑白,胡攪蠻纏,自己雖與秦王私下關係不怎麼好,可表面總要維繫著,她這麼一斥,倒顯得自己不敬皇親。
就算是不好用重刑,可隨便找個由頭折磨折磨這丫頭,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梁巡撫冷笑:“好,本官就等著王爺回來!”又陰鷙望過去:“……不過,你過來到現在,見官不跪,先撇開內賊之事不提,本官要治你個不敬朝廷命官之罪!來人,上拶子!”
說罷,兩人抬上了粗繩和夾具,不一會兒就纏住那丫頭的十根手指。
這是擺明了要用私刑。雲菀沁微一扭頭,堂外日頭頗高,快到正午的膳食時辰,秦王一行人肯定快回了,能拖會兒是一會兒,忽的開口:“大人可真要奴婢跪?”
“笑話!”梁巡撫驚大眼,“你在王爺那邊當差了幾天,是把自己當成誰了?難不成比本官品級還高?怎麼著,你跪本官,本官難道還受不起?”
這話倒是對了。巡撫雖大,不過是個地方二品外臣,王妃卻是比造貴妃的超品。
跪倒是可以,只怕叫他天打五雷轟,折了他壽!
雲菀沁雙眸凝注,唇角卻一翹,隱隱露出三分痞氣,與寡淡粗鄙的五官卻是天衣無縫的和諧,鳥兒似的腦瓜子約略一斜,一字一句:“若巡撫大人擔得起後果,奴婢就給您施大禮。”
這是恐嚇麼?
梁巡撫心頭一震,再癲狂的犯人都見過,卻沒見過能放出這種話的,驟時一愣,會不過神。
什麼後果?!
民拜官,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嗎?
往日在晏陽城裡,他與那徐天奎就是土皇帝!別說拜了,卸了看不順眼的人的腦袋,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這丫頭,讓梁巡撫有些迷惑了,若不是知道她只是個鄉里鄉氣的野猴子,還當她是哪個公侯皇親家裡出來的夫人呢!
短短一句威脅,竟還真叫梁巡撫吃不准了。
好半天,才聽座下有行刑士兵打破僵持,試探問道:“……大人,還要拶指嗎……”
梁巡撫拉回恍惚,腮幫子一咬:“拶!”
行刑士兵對看一眼,將雲菀沁肩頭一摁,壓了下去,又站到左右,手中繩索一提,正要反方向橫向一拉,大堂外傳來急遽腳步聲,嘩啦啦鏗鏘如激流水浪湧進來。
“梁大人!”
是施遙安的聲音。
梁巡撫忙從桌案後的官帽椅內站起來,下階去迎。
兩個施刑的士兵見狀,一鬆手,剛扯緊的夾棍哐啷摔在地上。
雲菀沁聽到施遙安的聲音,心中大大舒了一口氣,可手指一緊一松,仍是吃了一刑,雖然半途鬆了,不算太重,仍是一記鑽心疼痛從指尖竄到心肺,冷汗都冒了出來,整個人險些滑了下去,難怪說是十指連心,趕緊撐起身子,好歹手指沒怎樣,就是指腹紅腫了點兒。
施遙安見慶兒腳下是拶刑工具,臉一黑:“一回來就說出了事兒,還得要王爺過來作證!到底怎麼回事?”
梁巡撫目光一滑,越過施遙安,看到了身後剛巡城回來的男子,軍服未脫,被幾名侍衛簇擁著,巋然玉立而站,臉色雖談不上不快,卻也不是很好看,忙將呂七兒舉報慶兒姑娘打著王爺的名義,將外人拉到行轅一角私下說話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說完了,梁巡撫瞥了一眼雲菀沁,面朝秦王:“那丫頭非犟嘴說是王爺交給她的任務,王爺既然已經回來了,可以叫她死得明白了!若王爺並沒交過這任務,就說明這丫頭真的是有鬼,——不用說,肯定是黃巾黨的奸細!”
施遙安知道三爺並沒派過驗菜的事兒給她,一驚,回頭看一眼三爺。
他濃眉蹙起,一雙烏瞳瞥向大堂內輕揉著腫手的女孩,並沒說話。
雲菀沁抱著仍有些隱隱作疼的手,凝視著面前的男子,自己的小命,此刻攥在他手板心兒里,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信自己,可自己眼下這個身份,又怎能奢望他為自己說話?萬一不行,難道真的要當眾說出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