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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墓園的道路被封閉了,正路肯定行不通,雲菀沁記起童氏住在京城與她祖孫閒聊時,聽她無意提過,泰州的雲家祖墳有個小路可繞過去,祖母和大房大伯他們一家人逢年過節去上香時,有時捨不得租賃車子花路費,乾脆便早點起身,抄那條小徑步行過去。
那條路,應該沒戒嚴。
沒考慮多久,雲菀沁給車夫交代了一番。車夫一揚馬鞭,調頭朝小路走去。
馬車奔馳之下,不到幾刻,靠近雲家墓園,四周已是郊野。亡人之地,明明應該素淨清寧,不遠處,隔著隔開墓園和外界的白色高牆之內,卻傳來齊整的步伐聲,夾雜著指揮的人聲。
步履重重頓地,陣勢還不小!
雲菀沁心快要跳出來:“快過去。”
車夫隱約看見一群身穿官袍的人站在墓園門口,到底是王府的下人,有些見識,看到一人袍上的補紋,認出是泰州的縣令,不覺猶豫起來,看來官府似是還真有大事,非但將整個泰州的葬所四周戒嚴十里,連一縣之長都在門口親自把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道:“娘娘,這——”
初夏卻猜到什麼,心中一揪,低低吩咐:“過去。”
車夫只得繼續前行,馬車踱近墓園,門口一眾官員看到有私人馬車不知從哪裡竟闖進來,一時震驚。
一聲令下,數十名官兵圍上來,擋住去路,一名軍官厲聲道:“你們是怎麼闖進來的,還不站住!”
雲菀沁飛快下車,朝大門走去,眾人只見是個年輕女子,頭戴帷帽,看不清容顏,膽子卻不小,竟朝著一群官兵走過來,聲音極不安:“各位大人,勞煩傳報姚公公,只說京城有人找。”
這婦人怎麼會知道姚福壽在裡面?泰州縣令目瞪口呆:“你是誰,隨隨便便竟敢叫姚公公要見你!來人,來人,將她押回縣衙門去,以免驚了貴人!”
正是說著,高牆內傳來震天轟隆一響,似是爆破聲!
因墓園環境很是空曠,聲音格外巨大,眾人注意力被短暫吸引,循聲望過去。
雲菀沁臉色一白,趁官兵望向墓園,竟朝門口衝去,一個官員眼尖看到,趕緊叫人:“來人,來人,攔住——”
兩名官兵擋住去路,卻見這女子喊起來:“姚公公!姚公公!我知道您在裡頭!”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泰州縣令氣歪了鼻子,“哪裡來的潑婦!”
“隨意毀人家墓,擾我祖先清寧,這又是是哪門子道理!”雲菀沁朝大門喊。
泰州縣令一震,正要叫官兵將這幾人帶回衙門,初夏與車夫衝過來護住主子,正是僵持,大門口傳來尖細嗓音:“住手!退下!”
泰州縣令見姚福壽帶著幾名侍衛和太監出來,忙揮揮手,與眾人退到四周,留了一片空地。
雲菀沁微微喘息著,見姚福壽麵色驚異地快步走來,低道:“秦王妃怎麼來了。”
“我若不及時來,朝廷已拆了我母親墳墓!”雲菀沁直直盯住姚福壽,忍著慍意,“姚公公,皇上是不是在裡面,我要進去!”
姚福壽被她望得心虛,沒通知她一聲,確實也是理虧,卻勸阻:“不可進去,秦王妃安心,先回去,免皇上動怒!”
動怒?雲菀沁鼻頭一酸:“我娘活著的時候,不得安寧,難道死了,還要被皇上掘墓挖骨,皇上為何要驚她的亡魂!”
初夏雖路上就已經猜測到幾分,可如今一聽,才驚悟,難怪娘娘一收到妙兒的信就心急火燎,星夜來泰州,原來——原來皇上竟是要拆夫人的墳!
這是哪裡的道理,便是天子,也斷不能無端端拆人父母的陰墓。
掘了人親娘墳,還叫人安心回去?哪個稍微有點兒人性的孝子賢孫不得拼命!這可是滔天的大事。
姚福壽見她情緒激動,將她手腕一拽,再瞞不過,壓低聲音,脫口而出:“秦王妃還不了解皇上的心意麼?皇上怎麼會對許夫人的亡靈不敬!皇上是要將許夫人遷墳!”頓了一頓,一咬牙:“——運往天壽山的獻陵!”
獻陵是這一代天子與皇后的陵墓,跟前朝帝王一樣,寧熙帝剛登基時就開始修葺,蔣皇后的遺體剛遷入。
皇上——這是要娘亡骨進皇家陵園安葬?還是下葬獻陵?
兩人驚愕住,半晌,雲菀沁臉色越發涼,眼圈紅了:“皇上這麼做,可曾顧念過我娘的名聲?我娘是雲家的兒媳,你們破墓開棺,移骨進天壽山,傳出去,我娘算是什麼?我娘名不正言不順,進了獻陵,又算是什麼人?”
“皇上也不願污了許夫人的名譽,所以這才封了四方道路,開館移葬之人,斷不會說出去一句。”姚福壽道。
雲菀沁知道說不動姚福壽,大聲對著裡面道:“在雲家祖墳,許氏尚是雲家夫人,逢年過節,還能光明正大地供給後世子孫一拜,去了獻陵,連個上香的人都沒有,這就是皇上抬愛許氏的方法嗎!”
姚福壽大驚,捂住她嘴,卻聽大門後傳來小跑腳步聲,一個年輕太監在門口小聲道:“皇上請來人進去。”又朝雲菀沁,伸手朝里引道:“請。”
雲菀沁甩開姚福壽的手臂,快步走進墓園,剛一進門,便聞到濃濃的硝煙味,是小型炸石火藥的味。
雲家的祖墳墓地並不大,娘那墳墓又修得格外顯眼,雲菀沁一眼就看見墓穴後方的門已被炸開,地上還攤著大塊碎石,工匠手持粗繩,隨時準備吊起最裡面的棺槨,只是這會兒都低著頭,退到了一邊,並沒動作,估計是因為自己突然過來,打斷了進度。
中年男子披著斗篷,坐在一張墊著厚實錦褥的肩輿上,正面對著墓穴,經過遠途跋涉,臉色顯得十分疲倦和蒼白,不時蜷起拳頭,咳幾聲。
身邊有簡單的鹵薄儀仗,有人撐著傘蓋,為男子擋住正午刺眼的陽光,還有人在後面,隨時照應著,以備不時之需。
男子抬起頭,一張臉在陽光下毫無血色,聲音虛弱:“你來了。”又道:“除了姚福壽,你們全都出去。”
眾人前後退出園子。
本就清幽的墓園越發是死寂一般。
雲菀沁上前幾步,跪下去:“求皇上放過娘吧。都這麼多年了,何必再打擾她的清淨!”
姚福壽緊張不已,卻見寧熙帝並不見怒,對秦王妃卻也沒往日的溫和,語氣冷得叫人膽顫:“朕這次,再不會放過了。”
字如鋼刀,全無轉圜餘地。雲菀沁支起身子,陡然無聲地笑了出來。
寧熙帝眼一眯:“你笑什麼。”
“妾身笑皇上,活的時候不曾好好珍惜,沒有賣力爭取,如今將一堆白骨占為己有,便以為自己得到了。好生的天真!”
“秦王妃大膽!還不閉嘴!不得忤逆聖上。”姚福壽大驚失色。
“准她說。”寧熙帝盯著她,“你越是這樣說,朕越發是悔恨,覺得自己再離不開她,勢必要讓她陪朕死後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