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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世廷見她要離開,一垂首,叫人看不清表情:“母后這樣說,叫兒臣更加惶恐。”
話一落音,只聽施遙安呼了一聲:“三爺——”
周圍響起宮人們的一陣窸窣。
出乎所有人意料,鳳藻宮大門口,秦王竟一撩袍,跪了下來。
蔣皇后再次駐足,慢慢踱到他面前,也不慌不急了,享夠了尊榮,才黛眉一挑:“秦王這是幹什麼,本宮又沒說你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吧。”
施遙安也勸道:“三爺,起來吧。”
殿門內,隱約傳來一行人的腳步聲。夏侯世廷心中有了數,一顆大石落地,掀袍站起,也再沒多糾纏,目送皇后離開。
見宮殿外一清空,施遙安方才禁不住:“王妃來鳳藻宮也不知道是做什麼。”
不管做什麼,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東宮的禁衛一直尾隨她身後不遠,剛剛見皇后要進去,還臉色一變,神色緊張,眼看想要阻攔,必定是太子叮囑過要協助她。
夏侯世廷臉色不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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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皇后進了鳳藻宮,只見東宮一行人從廊上下來,已經站在了宮院天井裡,彎身行禮:“皇后。”
最邊上,青袍素顏的女子,正是雲菀沁。
蔣皇后手搭在白秀惠臂上,踱過去,掃了一眼東宮眾人,輕道:“太子有心了。”
東宮那領頭的太監剛見秦王妃在皇后寢殿久久耗著未出,又得知皇后已經下了鳳輦,心裡慌張得不行,雖不知道什麼事兒,卻也知道,被皇后瞧見絕不是好事,早就一頭的汗水,幸虧皇后遲了些進殿,秦王妃又及時出來了。
太監鬆了一口氣,此刻笑著應道:“太子一片孝心,想娘娘是個風雅之人,幾月前就開始去請萬老七雕刻盆景,好說歹說,終是雕了這三盆,已經給娘娘布置進去了,就等著娘娘一回宮就看著高興。”
“嗯。”蔣皇后目光落在雲菀沁身上打了個轉兒,收了回來,再不多說什麼,進去了。
雲菀沁舒了口氣,跟在幾個太監後面,出了鳳藻宮。
背後宮室朱門哐當一合,雲菀沁只覺脊上的汗都乾爽多了,可還是沒完全回過神,想著寢殿梳妝檯上的匣子,跟在後面,一邊陷入思緒,一邊走著。
剛拐彎,上了遊廊,走到僻靜處,前面太監們的猛的停下來。
她一個沒剎住,差點撞上,只聽領頭太監聲音傳來:“秦王。”
男子是從遊廊半道分叉而出的月門突然進來,此刻站在悠長遊廊的正前方,雙手背在繫著金蟒腰帶後面,離一行人不過五六步之遙,嗯了一聲。
太監們又不笨,自然心知肚明秦王是奔誰來的,不約而同,齊齊側了身子,讓出一條小道,足夠讓兩人能相對而視。
剛剛的緊張,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鬆弛了下來,她心尖上甚至有喜意宛如蜜糖一般,溢了出來。
若是時辰和環境允許,她想要玩笑著告訴他剛才多驚心動魄,鳳藻宮裡短短半刻不到,並不比在晏陽時候要輕鬆,險些就得被皇后抓個正著,甚至還想要告訴他,她在鳳藻宮查到了一些線索和痕跡。
天知道她得使出多大的力氣,才能壓住這份振奮,宮裡人多口雜,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場所。
待看他神情,她卻一凝滯。
他臉色清淡無華,與大多時候一樣,並沒什麼表情,不喜,也不怒,她卻覺得好像跟平時有些不同。
領頭太監雖知不合規矩,但已經狹路相逢,再見這架勢,總不能面對面得罪秦王,倒也識趣,轉過頭,小聲叮囑:“奴才們先回去,王妃也儘快些,以免太子不喜,被別人瞧見,東宮還得要擔責任。”說著,領著下屬下廊離開。
聲音雖不大,卻一字不漏地飄進夏侯世廷耳簾。
什麼叫太子不喜?他的王妃,與他見面,輪到太子不喜?
就算她現在戴罪身,又在東宮幫忙當差,卻也不是受太子的管轄!
雲菀沁只覺他臉色更差,眉峰擰得緊緊,而這份陰鷙跟以前她看過的很不一樣。
他緩緩踱步過來時,她只覺周圍的空氣都沉降下來,本就是無人的空當遊廊,眼下更顯幽靜。
“你眼下的主要任務,是在長青觀自省,不是在東宮當差。”他開門見山,並沒一句繞圈。
如果沒聽錯的話,這口氣,赤//裸裸的是責問。
她醞了會兒,才意識到他是什麼意思,他在懷疑自己,滿腔喜悅全消。
緊張得一身汗,剛從龍潭虎穴般的地兒出來,得不來安慰,她不怪他,卻也不是為了聽他訓斥和審問。
“太子叫你進鳳藻宮做什麼?本王叫你做的,你樣樣對著來,他一說,你跑得比兔子都快。”他左右一望,怕被人看到,俯下身,盯住她,只能長話短說,話一短,每個字出口便銳利得很,沒有絲毫的委婉,幾乎是嚴父教女一般的苛責。
她銀牙磨了一磨,爪子突然有點癢,因為韓湘湘的事,今天本就有些順帶著看他不爽,若他這張害人得相思病、吵著要嫁給他的臉再湊近一寸,恨不得撓一把。
夏侯世廷見她冷著一張俏臉,先還仰頭看住自己,後來乾脆就偏過頭去了,莫名焦慮,剛才在東宮跟太子的有說有笑,全用乾淨了?怎麼對著自己就臭成這樣!
怕經過的宮人瞧見,他將她手腕一捏,朝遊廊牆壁後拖去。
遊廊背後是一片林子,正對著高大的宮牆,是個逼仄的死角,曠無人聲,靜得只聞草中蟲鳴。
還有他濃重的呼吸。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兩條纖臂生生被他撐開,壓在遊廊背後的牆,陰影落下來,他傾身貼住她,將她錮在牆上,沉聲:“今日回去就跟太子辭了事務,安心回長青觀。”
還有一個多月,禁不起又多生事端。
兩人溫熱的氣息相互傳遞著,因一番劇烈的拉扯和心境的起伏,雙雙都有些喘息。
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淳甜體香,他幾乎掐熄怒氣,將她揉進懷裡,雪夜那天后,又是好久沒見。
靠著對那一晚上的念想,他可是畫餅充飢了好多天。
直到即將鬆懈,他又繃緊了臉,——不能再由著她!
“不行。”她因激動和風吹,嬌紅了頰,卻篤定道,又目光一仰:“你明明猜得出我去鳳藻宮幹什麼,若在長青觀,怎麼有機會到處走動?你不要吃那些飛醋。”
他堅決否認:“你哪隻眼睛看到本王吃醋!”補充:“不管你做什麼,不必非得與太子糾葛在一起,反正今天開始,老實回去。”
“我老實回去,再也不見太子,然後三爺在府上安排接新人嗎?”韓湘湘的事,連太子都知道了,他怎麼可能沒聽說,今兒壓著一肚子的不快,憋不住了,她拿他當出氣筒,眉一顰,攥起粉拳捶了幾拳。
他眉一攢,由著她錘鼓似地悶敲幾下,突然想到什麼,捉住她手,輕笑一聲,不無冷意:“又是太子跟你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