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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近了幾步一瞧,卻沒看到秦王。
難道沒過來?雲錦重有點兒失望,來都來了,不想放棄,又四處張望了一下,還是沒見著人,沒辦法,只能打道回府,再說了。
雲錦重轉身沒走兩步,迎面,一名光艷柔麗的佳人在一名侍婢的陪伴下,徑直朝河這邊走過來。
佳人與姐姐年紀差不多,頭插珍珠捲雲簪,一身桂子綠蟹爪紋金絲緞面襖裙,腳踩羊皮小靴,氣態頗是華貴。
雲錦重記得,這是皇上的侄女兒,永嘉郡主,見她行色匆匆,只顧著跟著旁邊的婢子竊竊私語,倒也沒多在意。
擦肩而過,雲錦重卻聽見她的聲音飄來:“……三皇兄是在林子那邊吧?是一個人吧?”
“是的,奴婢剛才去瞧過了。”巧月小聲回應。
三皇兄?雲錦重眉毛一挑,不是在說自家老姐可能要嫁的那位吧?
腳步剎車,小少年扭過頭,眨了眨睫毛,暗中跟在了永嘉郡主身後。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禁忌感情
小河對面是一片靜謐的小林子,比起小河這邊皇子郡王們齊聚一起釣魚捉蝦之樂的歡聲笑語,儼然幽靜不少,是一處隱蔽無人的小天地。
落日熔金,灑在林子上方,顯得金碧輝煌,氣勢蒼闊,卻又帶著幾許靜謐,林子間斷續傳來歸鳥回巢的嘰喳,偶爾掠過樹梢,才引起輕微的騷動。
永嘉還沒走近,已經看見水邊站著熟悉的人影。
男子身形如青松茂竹,氣質卻又如幽潭滄巒,披著白狐毛領的五龍爪繡紋大氅,坐在一塊奇駿厚實的岩石上,紅木拐杖斜靠在旁邊。
一個人稍顯寂靜,沒有河那邊的熱鬧,卻決不貧瘠落寞,與此刻的環境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她心神一動,頰上發熱,她從來沒有將他當成族內的兄長,從來沒……第一次看到他,他就是自己心中的良人,無論他日後的地位,還是他目下的容姿、氣度和儀態。
永嘉暗下揮揮手,示意巧月就在這等著,不要打擾,自己則朝水邊走了過去。
巧月俯身應下,退到了林子入口處,給自家郡主放風,殊不知一具小身子板兒嗖的貓腰探了過去,隱在了一塊大石後面。
夏侯世廷半個時辰前剛在車子上換過今天的紗布,在應大夫的叮囑下,還是得接一接地氣兒,傷口捂久了也不好,於是下了車子,走了幾步,乾脆打發了施遙安。
河那邊,幾個異母兄弟正圍成一團,觀水釣魚,太吵了,這邊清靜,夏侯世廷已待了半會兒了,此刻看著時辰差不多,剛準備起身拿紅木拐杖,女子纖細的聲音傳來,明知故問:“秦王哥哥一個人在這兒?”
夏侯世廷眉峰微聳,襯得五官更加精緻英美:“永嘉,你怎麼過來了?”眉目稍一彎,看得永嘉心跳宛如小鹿,越是扼腕嘆息,大宣皇族內論姿貌,有幾個能與他媲美,更不提日後還有滔天的權勢,這樣個男子,自己要是真的就這麼放過了,那才是蠢!
“嗯,”永嘉嬌嬌噥噥著走過去,跟每次與這男子相處一樣,挑著一縷兒額前碎發,在嫩筍般的指間繞來繞去,看似漫不經心,盡顯少女嬌憨風姿,“永嘉見馬車停下來,便去看看堂兄的傷好些沒,卻沒看到人,只聽施大人說堂兄一個人去轉悠了,永嘉知道堂兄喜歡清靜地兒,特意來找找,沒想到心有靈犀,果然是在這裡呢。”
“嗯,也該回去了。”夏侯世廷挺了挺脊背,永嘉伸手去替他拿靠在岩石邊的拐杖,一手夾住他胳膊,攙得緊緊。
“永嘉。”男子身子滯住,眉眼一沉,“不像話,放開。”永嘉笑笑,頭一仰:“秦王哥哥的腿腳不方便,永嘉這個當妹妹的來攙你,誰能說什麼閒話?再說了,永嘉只把你扶到林子口,然後再叫個肩輿把秦王哥哥載到馬車上去,沒關係,別人看不見的。”
“放開,本王的腿又不是殘了,不需要別人扶,更不需要肩輿。你年紀已經不小了,再過一兩年,只怕父皇就要給你指婚了,再不要像現在這樣,對你自己的名聲不好。”男子聲音已經有些不喜,卻仍壓著脾氣。
永嘉見他不領情,反倒還訓斥自己,紅唇翹起,不服氣:“永嘉攙扶一把堂兄都不行,秦王哥哥那次卻能將大氅脫下來給了雲小姐。秦王哥哥的男女之別,是因人而異吧?一點兒不公平。”
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夏侯世廷臉肌一動,倒也沒反駁。
永嘉見他默認,心裡更是氣極,睫毛一撲,眸子罩上一層霧氣:“秦王哥哥真的要與那雲家小姐大婚了嗎?萱萱真的要多個嫂子了麼。”
這個堂妹,自小儘管對著自己親厚,大半時候都是適可而止,知情達理,這些日子卻尤其不一樣,更加黏人。
夏侯世廷將她的手一抓,要往旁邊扒,臉色已經有些不虞:“永嘉。”
永嘉用了把勁兒,跟個小孩兒撒嬌一般,死死箍住男子修長的臂膀並不放,吐氣如蘭,一雙目霧朦朦地盯住男子:“堂兄還記得那年咱們第一次在相國寺見面?我陪太后去寺里燒香,一個人跑到寺廟裡玩耍,跑到寺廟後院的小園子,不小心撞見了一條小青蛇,朝著我吐芯子,我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了,幸虧遇到了那會兒寄住在寺廟的秦王哥哥。你為了救永嘉,不顧危險,衝上來就幫我把那條小青蛇拽起來,摔在石頭上,因為擔心永嘉害怕,頭也不回地拎著蛇便走了,那份關愛和恩情,永嘉一直銘記在心。永嘉不是個不思回報的人,秦王哥哥為了永嘉,連命尚且都不顧,永嘉當時便立了志,今後秦王哥哥便是我最親的人,沒人能取代,秦王哥哥不管有什麼難處,永嘉一定會全力照應著。可,可為什麼,秦王哥哥如今反倒沒有以前那麼關愛永嘉了呢。”
年份有點兒久了,不過夏侯世廷聽她一提,卻還記得,確實是有那件事,那年自己十歲還不到,仍住在相國寺內,未建牙府,與其他小沙彌同居在後院一排廂房內,每天在寺內吃齋念經,擔水種地,定期服藥克製毒傷,跟小僧侶一樣過著清簡的日子。一日午後,他出屋給寺廟小園裡的幾畝菜地澆水,遇見個衣著錦繡的小女孩兒與一條蛇對望著,那蛇見著人,直起了身子,瞪著小女孩,吐著蛇芯子,小女孩估計嚇到了,遲遲不敢動。
他記得自己當時想都沒想,放下手中的水桶和水勺,捲起袖子大步過去,一把揪住青蛇的七寸處,然後“啪”一聲打在旁邊的石墩子上,拍昏了,心裡也高興得很,——這個月的藥蛇,有找落了!
那時,姚光耀已經教過他用無毒且拔掉牙齒的蛇來吸取毒液的鎮痛辦法。
可哪裡有那麼多的蛇,每條蛇用過後,體內就已經帶了他的毒,再不能用,都是一次性的,所以隨時找蛇成了他的日常任務。
遇到一條,他當然是忙不迭地過去將蛇給收了……
沒料到,這堂妹卻一直以為是他不顧性命地救了她,從此感激涕零,記到了心裡。
夏侯世廷有些好笑,卻輕咳兩聲,古井無波:“照應本王?你個小丫頭片子,要怎麼個照應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