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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菀沁眉尖一蹙,雲玄昶對這種類型的女子,始終還是沒什麼抗拒力,這個憐娘,活脫脫就是年輕時的白雪惠,甚至更勝一籌,心機更不賴,那白雪惠無非就是憑靠些床幃內的情趣媚態,可這憐娘,已是擴展到了日常的一舉手,一投足。
只怕這會兒憐娘一露臉兒,已是進了雲玄昶的眼裡。
憐娘跪下,頭顱半垂不抬,淚兒宛如斷線的銀珠子一顆顆往外淌,胸脯起伏著,叫人看了動心:“婢子是來認錯的,是婢子誤會了桃花,害怕桃花的那個胸針是贓物,才告訴了方姨娘,求她做主,卻沒料到害了桃花!奴婢有罪啊。桃花如今這個身子,出了雲家,哪裡還有活路,若老爺與老太太非得賣了桃花,便將奴婢一塊兒賣走,她到哪裡,奴婢跟去哪裡,到時候能夠隨時照顧她,也當是個補償!”
這話其實也是擔著風險!萬一主家一個“好,我成全你”,憐娘就完蛋,只是素來賭注下得越重,風險越大,收穫才越豐厚,若只說些不痛不癢的求情話,搔不到實質,沒什麼用。既然搏,搏大一些!
果然,這話很重,證明了憐娘真是不知情,滿滿都是悔意,雲玄昶一聽,攢起眉:“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因為忠心,向著雲家,生怕家裡遭了內賊,才這麼做。”
憐娘提著一口氣鬆了下來,心內大喜,芙蓉小臉卻嘩啦啦珠淚頻落,用帕子揩了一揩,可憐巴巴:“那……老爺和老太太,不怪我衝動辦錯事兒了麼?”
若是怪你,豈不是我也脫不了責任?方姨娘率先開口:“老爺不是說了麼,你只是忠心維護家裡而已,還在哭哭啼啼作甚,擦了眼淚吧。”
雲玄昶得了方姨娘的話,亦是抬起手:“起身吧,不怪。”
也不曉得日後方姨娘會不會為了自己的一句幫腔而後悔死?雲菀沁悄悄看著那憐娘口裡呼著“多謝老爺,多謝老夫人,多謝姨娘”,柔柔地起身,中途還因哭得眩暈而晃了一晃,更是叫人動心,雲玄昶竟是看得眼皮一彈,手指動了兩下,身子朝前一傾,語氣更加溫和:“你倒是個善心的,放心吧,我雲家也不會虧了桃花,一定會給她擇個好下家。”
那憐娘又是彎腰一拜,楚楚哽咽:“多謝老爺。”一步兩回頭地走了,回頭時,看似只是輕微轉頸子,實則那目光卻像是帶了鉤子,瞟去上首的家主身上。
半晌,雲玄昶方才開口:“桃花一走,裡屋就缺了個人手,娘看如何調配。”
那只有從兩個瘦馬中挑一個進去了。童氏見兒子恁般快就原諒了憐娘,猜得出,這個老二,只怕對這瘦馬上了幾分心,樂得成全:“那就憐娘吧。”
雲玄昶臉上閃過一線振奮,立刻說:“好。就依娘的。”
時候不早,眾人散場,前後離了正廳。
回盈福院的路上,初夏與妙兒正嘰喳說著話兒,只聽大姑娘開聲:“初夏,你之前去看桃花時,怎麼樣?”
“還能怎樣,”初夏搖搖頭,“趴在榻上恨得雙眼血紅,不住的撕被子,口口聲聲喊著要將憐娘給撕了。”
“你去拿點兒銀錢給桃花吧,。”雖說對那桃花也談不上喜歡,可見她跟自己上輩子的遭遇一樣,毀了生育能力,倒是有幾分戚戚感。
雲菀沁又轉頭朝妙兒:“你尋個機會,去將今兒的事,從頭至尾告訴一下蕙蘭。”
妙兒跟了大姑娘些日子,早就能拿準她的心意,這是要叫蕙蘭防範著呢,免得成了第二個桃花,最後讓憐娘成了一家獨大,拔腿就去了。
卻說蕙蘭知道了桃花的事兒,又從妙兒口裡得知是憐娘作祟,大驚失色,繼而胸中湧起一股怒。
三人年齡差不多,幾乎一起在雅致樓里長大,她因為長在鄉下,性子較另外兩人淳樸厚道,那憐娘性子溫柔嬌弱,很會憑著弱勢討人的憐愛,以前就時刻照料她,就算來了雲家,憐娘一說不願意在外院當差,她也馬上主動擔下來,為的就是不內鬥,和平過日子。
在蕙蘭心裡,既然三個人有緣分到了同一個主家,就該合力齊心,抵抗外人,哪知道憐娘這才沒來幾天,竟成了這個局面,害得桃花被冤打一頓,打得以後連孩子都生不了,還被發賣出去!
蕙蘭衝到憐娘屋子裡,劈頭蓋臉甩手兩耳光:“你好狠辣的心!”憐娘被打得懵掉,見第三耳光又要衝過來,只將她腕子一拽,嬌聲一斥:“夠了!”
蕙蘭看出憐娘眸中一閃而過的凶意,終是明白了,妙兒姑娘講得沒錯,這個憐娘哪裡是個會同甘共苦的,甩開手,冷笑幾聲,摔門出去,自此看出她腹內到底是個什麼腸子,決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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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雲家之外,塘州案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因為寧熙帝重視,又涉及國舅蔣胤,大理寺重審起來,如流水一般順暢,效率極高。不過幾天的功夫,證據俱全,宮裡來了信兒,傳喚紅胭進宮,作為案件中官員的遺孤面聖呈請,相當於是最後一個步驟了,完畢之後,便是徹底蓋棺定案。
紅胭第二次進宮,又跟大理寺的高官打了幾次交道,再沒有第一次那麼緊張了,旨意一下,這日被宮人領著進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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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賜店名,過立冬
翻案安排在議政殿。
朱色銅環御門外,偶而聽到天子審案的聲音飄出來,紅胭抑住緊張,等太監喊自己進去,跪在御前的丹墀之下,開始一字一句說起塘州舊案。
蔣胤這幾天身子好些了,作為人證也來了議政殿,被賜坐御前,不時蜷手咳兩聲,可眼光卻一直盯在紅胭身上,雖然滿身的疲勞,多年的心事總算有個了結,臉上卻一片安詳與和樂。
審畢,大理寺官印與璽印同時落在卷宗的尾處。
結案封卷之後,姚福壽手持聖旨,下達定審結果,塘州一案的眾將官屍骨重回各自祖墳,朝廷遣工匠去重新修葺,且修改罪籍。
北漠流放的原軍官家眷赦免千里流荒之重罪,返回原籍,祛罪臣家屬身份,直待擇日公告天下。
洪嗣瀚之女洪嫣,即日恢復良籍,發回原籍塘州或者留駐鄴京,自行決斷,官府不可阻撓。
最後一個字吐出來,紅胭舒出一口長氣,眼眶不覺浮出朦朧霧氣:“民女在塘州已無半個親人,如今在京城已有店鋪謀生,算是有了些根底,懇請留在鄴京討生活。”
蔣胤清瘦身子驟然一挺,緩緩放下,宛如落葉歸根,再無所求。
寧熙帝不是第一次親自審理大案,卻是第一次親自翻舊案,塵埃落定,瞥了一眼丹墀下的舊臣遺孤,不免有些感概。
舊案這回事兒,能不翻就不翻,翻案畢竟代表著帝王推翻以往的判斷,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自打嘴巴,損了朝廷尊嚴,故此,千秋萬代的歷史洪河中大案連連,冤案更是多,真正能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又能有幾件?
縱是上頭知道有冤情,大多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