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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世廷明白了她的意思,靜聽她下文。
“……韋氏鋒芒漸露,再放縱其茁壯,只會損害皇室利益,”雲菀沁蓮白螓尖一露,抬起眼,面朝男子,“若是為他配身份地位高的妻妾,就是給魏王那派的勢力添磚加瓦。大宣親王,婚制為一正二側四庶妃,舍妹出身一般,正是太后心目中極其合適的人選,今兒正好逮著機會,賈太后哪裡會不順水推舟,賜給魏王?舍妹一入王府,便占了一個側妃的名額,無形也是削減魏王與韋家實力。”
“那也不過是太后想壓制韋氏而已,並不能說明韋氏一族快要走到盡頭。”男子聲音輕緩。
雲菀沁勻柔笑開,唇角兩個笑渦宛如一雙梨花一般,潔淨而動人:“殿下在故意試探臣女?皇上若沒這個意思,賈太后又怎麼能夠斬釘截鐵地下旨賜婚。”
寧熙帝恐怕早就覬覦韋家的勢力了。
只是天子位置雖高,卻不是什麼事都方便親自出面,尤其韋家如今並沒犯錯,不能明面撕破臉皮,便由太后出面,利用姻親來打壓韋氏,阻止韋家繼續坐大,韋家不是傻子,一看指了個出身不高的官家小姐給魏王當側妃,肯定了解皇室的意思。
韋家若是明智,便會採取一些方法,叫皇上心安,例如主動卸掉關鍵要崗的職權等。
若是不甘心,做出些不滿意的舉動,那麼,皇上只怕也不會客氣了,總而言之,都是皇帝得利。
看似一場似乎門不當戶不對的牽線,實則藏著皇室宗親們的層層心機。
誰說做了皇帝,就再沒斗的機會?照樣得同權臣斗呢。
不過手段晦暗一些罷了。
女子笑意落在眼裡,夏侯世廷只覺得火星子飛來,皮膚一燙,這張臉,竟與那夜坐在床頭的妖精一樣,笑得嫵媚而…囂張。
他呼吸漸濃,原本就低沉的聲線更是嘎然:“你倒是知道不少……”
“殿下別說得臣女像個細作間諜,”雲菀沁俯身,“事兒都擺在明面,就看願意不願意多想罷了。”只覺面前男子胸膛微微起伏,喉一動,忙道:“時辰不早,臣女先回去伺候貴嬪了——”
身後風聲一撲,雲菀沁步子一停,耳珠子邊,有人彎下頭,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一屋不掃,偏偏掃天下。怎麼不給自己多操些心?”
雲菀沁眉一挑:“殿下怎麼知道臣女沒給自己操心?難不成操心就只能是窮思竭慮攀豪門,嫁夫婿?本來覺得殿下還有些與眾不同,如今看來,跟別人是一樣的。”
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兒,不籌謀嫁個好夫婿,還能是什麼,這副口氣,倒像是出過嫁的過來人一樣,已經曾經滄海難為水了……夏侯世廷整整衣襟,目色淡泊:“那就是說,本王上次的提議,你還是抗拒?”
怎麼打岔還是打不過去。
雲菀沁躬身:“殿下能徵詢臣女的意見,臣女感恩不盡,可,宴上太后已有賜婚郁千金給您的意思,郁小姐註定才是秦王正妃。臣女自知性子不好,不會當溫順謹小的妾,若是勉強,自己活得不痛快,還給夫家找不快,還是正妻嫡母最合適臣女,就算夫家不貴重,起碼也活得不憋氣……”上輩子混得那般慘都沒當妾,這輩子更得活個花團錦簇,哪能越活越轉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秦王殿下,您還得怎麼樣?
賜婚而已,有賜就有收,何愁沒有法子。夏侯世廷第二次吃癟,未免仍有些失落,可比起上一次她脫口而出的“不可能”,總算進步了不少,至少,給了自己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當偏,只做正。
一株桂花樹佇立在安靜的宮闈一角,秋季進入了腹地,濃烈的甜香早就淡去,餘下三兩朵淡黃色的殘桂,鑲在沉甸甸的枝椏里,在涼風的吹拂下,在兩人頭頂上輕微上下起伏蠕動。
等了許久,男子的聲音終是沉沉傳進耳簾:
“莫非,本王今天的嘴唇是白咬了?”
雲菀沁不禁心一搐。
秦王性子內斂,看不到底的深井,平日行事,要麼直接表以行動,要麼根本就埋在心裡,眼下這一番話,應該算是破了極限。
袍袂一翻,他目色從容,頭一偏,朝那廊上的太監一聲厲斥:“閉眼!”
走廊上那太監深吸一口氣,立刻轉過身,雙手捂眼。
男子面朝身型尚嬌小的少女,彎下長軀,顯得有些吃力,末了,將她的手掌一抓,握在掌心,免不了還順便善意地諷一句:“……只長心竅,不長個子。”
雲菀沁臉一紅,有點兒慍,自個兒現在才十四五歲,能有多高,要怪也只能怪您太高,居然還嫌我矮……還沒等她羞怒,男子已將那隻小手捉到了唇瓣邊,擱放在咬破了皮肉的傷口處。
雲菀沁一訝。
她的指甲殼兒圓潤而晶瑩,乾淨地近乎無暇,叫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指甲沒有刻意蓄長,塗了淡淡的鳳仙花調成的水紅汁液當做蔻丹,與肌膚的顏色渾然一體,光澤十分自然和飽滿。
夏侯世廷始終不知道她在避忌什麼,她明明總在暗中幫自己,可又絕對不是為了攀自己,不但不想攀,而且還若有似無地保持距離,對自己始終是恭恭敬敬。
很奇怪,就像是對——上級一樣。
該死的,——可他不要她對自己那麼恭敬!
他領著她的指頭,在剛癒合的傷口邊輕柔地摩挲,聲音淡淡:“看,都傷成這樣了。”
七個字,異常簡潔,每一個字卻好像搔到了她心窩子裡。
這語氣……難不成是撒嬌?
如果這是他調QING的獨有手段,那雲菀沁還真是服了。
實在跟他外表不匹配。
不過仔細瞧瞧他的嘴唇,倒也真是可憐。
一團肉只怕都咬下來了,還是要下狠心的。
雲菀沁想想自己在家裡做個小女工,針不小心扎著手了,都要疼半天,用黃泥爐子加溫花泥做香膏時不小心燙了一下,都要趕緊貼在耳根後跳個腳,別說銀牙一合,親口咬破嘴唇了,得多疼啊。
一剎那,她恍了一下神,面前這男子不是皇家人,未來也不是佳麗三千的帝王,現在的他,只是他而已。
或許比喻不大恰當……但此刻的他,還真的像一隻蹲在地上受傷,目色柔和,想要討個憐愛的……巨型大犬。
不需要他手的帶領,她踮起腳,舉著白嫩筍尖兒,在他的唇際遊蕩起來,沿著他傷口邊緣的淤紅,還有光滑的肌膚紋理,一點點地柔柔地愛撫,噙著兩點笑意:“這樣疼麼……這樣還疼不疼?……這樣呢?嗯~?殿下?”
玉指所到之處,纖薄嘴角處,就像沾染上了火星子,一點點地跳躍,夾雜著女子故意捏細的聲音,嬌媚入骨。夏侯世廷意識到了,自己在玩火*,這丫頭,還真的是臉皮很厚的,壓根兒就不怕男子,早就該想到,她怎麼會像其他弱質女流害羞得縮到一邊,這下好,她竟是反過來調戲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