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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胭揉了揉通紅的小腕,徑直朝外面走去,看都沒看許慕甄一眼。
許慕甄撫了額頭,恨不得剁了自己當時推開她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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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雲菀沁姊弟和初夏三人趁著晌午不到,到了戶部衙門的門口,遞了口信給那名紅胭相熟的劉姓官員,被人引進去了。
雲菀沁叫初夏和雲錦重在辦公衙署外的天井小院等著,一人進去了。
劉姓官員為戶部員外郎,不到五品的品階,卻是個油水厚的差事,正好是負責進寶街店鋪稅收進出的官員,在京城的商業圈子內極得商戶們巴結,性子自然也是養得刁鑽市儈,一般人壓根兒都瞧不起。
得知香盈袖的東家過來,劉員外郎也並不算重視,坐在案首後面,懶洋洋用羊毛筆尖兒撓撓後腦勺,一抬頭,少年被門子引進來,翩翩風姿,儀態拔萃,生得唇紅齒白,膚色如玉,雖年齡不大,風範卻是十足的。
抬腳進門,錦綢袍角飛起,掠過一絲難以言說的妙香,讓人心安又舒爽,伴隨著仙姿鳳儀一般的美少年,劉員外郎頓時瞌睡都醒了。
雲菀沁從紅胭口裡也大概知道了這劉員外郎是個什麼秉性,見他審視地上下打量自己,雖然有些驚艷,可不上茶,不看座,目中不乏輕慢,倒也只是一掀唇角,有些人,對他太敬禮讓,他跟你橫,對他拿起氣勢,他才會正眼看你。
左右一掃,定睛,揀了個花鳥圈椅,雲菀沁一掀袍子,朗朗地坐了下來,不卑不亢:“劉大人有禮了。”
劉員外郎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比吃過的飯還多,這架勢,若不是有備而來或者有點兒乾貨的,還真是不敢隨便擺出來,本來怠慢的臉色也收斂了起來,一聽是關於想要接手城郊的貓眼溫泉的事兒,劉員外郎卻又捋著山羊鬍子笑了起來,笑容中的輕視再次浮現出來。
還沒笑完,劉員外郎的聲音卻驟然一止,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家禽一樣,梗住了。
案首對面的美少年從袖口處掏出一張長方形的紙,已經順著案面,推了過來,然後用書案上一個青石虎頭鎮紙給壓住。
是一張一千兩銀票。
嶄新得很,剛出爐的,熱騰著。
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一千兩花出去雖然心疼,卻也是個打開門道的必經之所,雲菀沁也沒胡亂給,給少了,對方不滿意,給太多了,將對方胃口養得太大,也不成,這個數是找舅舅打聽過後權衡出來的價碼,平日商戶們若是想競爭地方或者鋪頭,暗下塞給這些負責商鋪的官員一般是五百兩起跳,私下已經是默認的了。她沒考慮多久,以雙倍作餌,去銀莊存了一千兩銀票,當時初夏還有些割肉般心疼,何不就按照默認的價碼給,幹嘛要多給五百兩,那是五百兩,能買一間三四進的宅子呢,可不是五個銅板!雲菀沁卻是笑笑,沒做聲。
這會兒,劉員外郎一見雲菀沁恁大的手筆,哪裡還有什麼怠慢,笑得眼睛都眯成縫兒了:“來啊,看茶!將本官放在衙署里的上好大紅袍泡上!”待下人去泡茶,劉員外郎綠豆小眼兒一眯,又嘆了口氣:“看起來,香盈袖是有這個財力拿下溫泉的,不過啊,不瞞你說,溫泉是官府開採,你們既然想競下來,除了有這個財力,還得有合理正當的用途。否則,本官就算報上去了,只怕也會被打回來。”
雲菀沁素淨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叩著,眸中聚攏笑意:“大人若是覺得為難,不妨將草民的話原封不動報上去。”
“噢?且說。”劉員外眼睛一亮。
雲菀沁端起下人捧過來大紅袍,呷一口,唇齒之間,甘醇四溢,盈盈笑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開出的地兒多不勝數,可打理起來,卻不見能個個照顧齊全,放在那兒損耗人力物力,也生不了財,暴殄天物,不若交由我等子民來代管,一來為衙門省事兒,二來,咱們商家若是有了利潤,稅收也只會貢獻得越發多…如此便能雙贏。戶部各位大人掌管朝廷財政,統統都是精明人兒,這個算盤,絕對比我打得精。”
劉員外郎倒吸一口氣,一雙眼珠子聚在面前的穠艷如花苞待開的少年身上,更是不敢小看,赫然一拍掌:“好一個雙贏!說得好!”
雲菀沁見事兒*不離十了,又是眼神一斂,笑意微收,銀牙一顯,嘆了一聲:“不過,哎——”
一聲嘆息,絲絲幽幽,就像最細滑的絲綢在皮膚上蹭了一下,劉員外郎的心像是被鉤子一下子吊得高高,忙主動問:“怎麼了?”
“雖然香盈袖有這個為朝廷奉獻的心,劉大人也願意為咱們向上面說好話,可溫泉的價碼高,也許還有其他競標的人,一炒指不定就水漲船高了,咱們的資金在競標的商戶中不算最多,若是超過兩千兩,興許有些困難,也不知道能不能最後競標成功呢。”
劉員外郎咧開嘴,釋然地捋胡一笑,瞥了一眼那張被鎮紙壓住的銀票,這個小老闆,還真是厲害吶,在競標者中資產不是最多的有什麼關係,給自己這個中間人的銀票最多就行了!給了自己好處,他還能不幫香盈袖將價碼壓到最低位置麼!
劉員外郎捋一把山羊鬍子,一臉的自信,笑道:“放心吧。”
雲菀沁心中一顆大石落定,成了。
那五百兩花出去,豈是白給的?拿下那貓眼溫泉的價碼至少不少於三五千,若競標者財大氣粗,以本傷人,小一萬兩都都甩得出來,她何必跟人硬拼?多給劉員外郎五百兩,那溫泉的價格,便會優惠不少,絕對是划算的。
跟劉員外郎商討了一下午,雲菀沁心情舒爽,只等著這邊給好信兒了,起身告辭,臨出門前,腦子晃過一件事兒,來都來了,於是順口問道:“劉大人,最近朝廷是不是頒布了什麼新稅令,每月繳納的稅銀整合成季度繳納?”
劉員外郎摸了摸鬍子:“還有這麼好的事?本官沒聽說過。”
雲菀沁疑竇重重,秋狩前查帳就懷疑過,可紅胭既然那麼解釋,就姑且那麼聽進去了,雖然是聽進去了,還是不得不懷疑,若真有這政令,就算她沒從抄來的邸報中看到,京城的商戶也得口耳相傳,互相奔走相告,眼下聽劉員外郎這麼一提,才知道,原來果真是子虛烏有,根本沒這回事!
沉吟片刻,雲菀沁懇請:“劉大人,能否把香盈袖近幾月稅收的記錄給我看一看。”
劉員外郎也不猶豫,拍拍手:“來人啊。”長隨從木櫃裡找出一厚本,翻到其中一頁,恭敬遞給雲菀沁。
雲菀沁結過,細細查看,打從開店後,香盈袖都是同別的商鋪一樣,月度繳稅。從她與紅胭抱怨賦稅太重,支撐得辛苦的那個月起,店鋪帳面上就沒有月度稅銀的支出項目了,可——戶部衙門的帳冊上,分明有香盈袖繳納的月度稅銀,仍在繼續繳稅。
說白了,有人在做田螺姑娘,暗中代她繳,只騙她說是整合成季稅,而紅胭是掌柜的,事事都親力親為,那人瞞不過,紅胭也是知道的,卻被叮囑過讓她不要說。
而這人,極有可能就是先用重金搶了她的鋪子,勾引自己跟他合夥的神秘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