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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弱水,各有芬芳,可他那一瓢,誰又能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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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雲菀沁做完了手頭活,去吳婆子那裡重新領了襖子。
吳婆子早就得了通知,已經將軟厚的簇新襖子準備好了,疊得整整齊齊,一見慶兒過來,笑眯眯將東西遞過去,又另外塞了個雕海棠花紋的銅製湯婆子,低聲道:“施大人吩咐的。”
雲菀沁抱了過來,跟吳婆子道了謝,離開了。
回去下人房間的路上,她路過一處伙房,只見前方有一行人肩上抗著些蔬菜進出帳子,個個穿著粗布衣衫,百姓模樣,不像是行轅里的官兵和統一著裝的下人,不覺一疑,倒是難得放外人進來,腳步一緩,順口喊了一聲迎面而過的巡守士兵:“小哥,他們不是行轅里的人吧,咱這兒不是管得嚴,不讓外人進來的麼?”
士兵回答道:“這幾名是晏陽城郊種菜的農戶,今兒來給咱們送菜。晏陽城這一耗,還不知道耗到什麼時候,行轅糧食有限,萬一再冷些,下雪封路,只怕連糧食都難找,三皇子提前吩咐了,找農戶送菜進來提前儲著,以防不時之需。”
雲菀沁點點頭,與那士兵擦身而過,正要走過伙房,只見送菜的農戶中有個穿褐色短襖的漢子,抗著一筐子大白菜,朝自己望過來,使了個眼色。
她心裡一動,是呂八派來的人,稍微一考慮,輕盈幾步上前,朝那伙房的主事福福身:“大人,奴婢主屋那兒做事的,王爺派奴婢來親自瞧瞧新進的菜。”又看了一眼那漢子筐子裡的大白菜,笑著往不遠處一指:“這兒人多,那裡亮堂,不如搬到那兒去看看。”
那主事見這女孩頗眼熟,再一聽她鴨公粗嗓,知道是新進行轅經常進出王爺屋子的慶兒姑娘,倒也沒多說什麼:“你們幾個人,去吧。”
雲菀沁領著幾人走到旁邊,避開伙房當差的視線,隨便找了理由將另外幾個農戶留下,示意那褐襖漢子單獨跟自己來。
兩人閃身到隱蔽牆角處,雲菀沁只見漢子打量自己一番,低聲道:“慶兒姑娘對吧?是呂八大哥派我來的,捎個口信問慶兒姑娘一聲,來了這麼多天,行轅內的地形都應該摸熟了,傳個話,俺帶出去,到時候呂大哥那兒也好辦事。”
雲菀沁道:“你告訴呂大哥,不可燒行轅。”
漢子臉色颼然收緊,退後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卻已經有幾分激怒:“慶兒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投了官賊,叛變了咱們?”
雲菀沁嗤笑:“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俺要是叛了黃巾黨,能想方設法施計叫沈家軍不攻進城麼?你既然有混進來的本事,也能想法子打聽一下,看看阻止沈家軍進城的是誰。再不然,俺剛見著你,早就叫人將你綁了!還跟你在這兒唧唧歪歪?”
漢子臉上怒意稍霽,渾身毛刺撫平,語氣有些歉意:“是我衝動了,慶兒姑娘勿怪,可你說不要燒行轅,是什麼意思?呂大哥已經備了好久,就等慶兒姑娘引個路,放個話,馬上就能行動了!”
雲菀沁眼一動:“俺待了幾天,這行轅深闊難測,前面哨崗衛兵繁多,後面的皇子兵甲也在校場扎帳,日夜巡守不怠,火燒行轅,實在是危險大過利益,再說了,你瞧見了,他們如今也在找郊區百姓囤糧,不然怎麼會叫你有機會混進來?行轅的糧食也算不上充足了,你們就算成功偷襲,又能搶多少?不合算的買賣,能做麼?你跟呂八大哥說一聲,千萬不行!”
漢子聽得倒吸涼氣,卻仍猶豫:“咱們後半夜偷襲,加上慶兒姑娘引路,怎麼會不成?就算我回去說了,呂八大哥恐怕也不會就此罷休。”
眼下之計,必須先要阻止他們夜襲。
要滅了呂八這個已經燒得沸騰的決定,那就必須有另一個收穫更肥的計劃轉移他的視線。
雲菀沁道:“你回去告訴呂大哥,暫且忍忍,我會想法子讓他們直接擒到秦王。”
漢子一訝:“真的?慶兒姑娘打算怎麼做——”
雲菀沁冷冷道:“這不是還沒想好嗎,你慌個什麼,主意裝在腦子裡,你還怕飛了不成?先回去告訴呂大哥,等信兒,最遲十天之內,一定給他個交代。”
漢子再沒一句廢話,擒賊先擒王,若能直接捕了最大的,相當於覆了晏陽城的整個官兵隊,暫時忍忍缺糧的苦又算得了什麼,道:“好,十天後我再來。”說著探頭見沒人,悄悄先走了。
雲菀沁隔了一小會兒,走出牆角,見剩下幾個農戶漢子還杵在那裡莫名其妙等著吩咐,匆匆過去,道:“好了,菜不錯,我到時同王爺說一聲。將菜送回倉庫,回去吧。”
幾人完成任務,也沒多說什麼,擔著菜先走了。
不遠處,這一幕,正被出來做事的呂七兒看在眼裡,只覺得奇怪,王爺什麼時候叫她查看菜?
見雲菀沁朝屋子回去,背影消失,呂七兒猶豫了一下,匆匆追上那幾名農戶。
卻說雲菀沁步子輕快,回了下人屋子,滿屋婢子見她領了新襖子和保暖物事回來,全都圍攏上來,做完活兒也沒事幹,扒著她,閒侃起來。
雲菀沁一看大炕,才知道自己還沒回來的時候,吳婆子又派人給自己送了幾床加厚的被子褥子過來,不用說,也是上面的鴻恩。
“聽說施大人早上就通知吳婆子給慶兒加禦寒物了,當真是照顧慶兒啊,你們瞧瞧慶兒那新襖子,比吳婆子的還要紮實精緻呢。”
“施大人的意思,不就是三皇子的意思麼!”
“那倒是,慶兒這次立了功,甭說過冬的棉衣棉被了,到時得了賞識,被三皇子帶回京都說不準呢!”
正在說著,屋門嘎吱一聲,有人推門而進,是呂七兒回來了。
幾個婢子也並沒在意,打了聲招呼,繼續談笑風生。
呂七兒剛在門口就聽見了屋內的議論,一進來,瞥了一眼炕上的新被褥和新襖子,臉色透出些雪白,卻沒說什麼,只默默地坐到了大炕的一角,只聽有婢子笑著道:“帶回京?若慶兒姑娘是個男子,帶回京還能建功立業,當個軍師啊門客什麼的,做官發達,可惜是個女子,帶回去也沒用啊!”
“你傻啊!女子更好辦,帶回去往後院一塞,做老婆唄!”年輕婢子生性活潑,口無遮難,又是關上門閒磕牙,什麼都敢說。
眾人哈哈笑了起來。
呂七兒臉色一變,卻將頭垂得低低,好像並沒聽。
雲菀沁見她們玩笑越說越過火,阻道:“人家三皇子哪裡看得起俺?而且王府里已經有王妃了,俺才不去呢,誰知道那秦王妃是不是母老虎?再說了,人家恩恩愛愛,俺去插一腳做什麼?俺寧當窮人的妻,也不當富人的妾。”
幾個婢子本來就是開玩笑而已,不過是見慶兒如今受主子的抬愛,拍她的馬屁,笑著說了一陣子,就各忙各的去了。
呂七兒的臉色卻是一直沒好看過,見人都散了,才慢慢站起身來。
雲菀沁見她失魂落魄,心神不定的樣兒,禁不住喊了一聲:“七兒,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