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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不依不撓,又伸了爪子跟他對著折騰。
車廂後面撲騰撲騰響著,偶爾還把車帘子震得打了飄,夾著女子的嗔怒聲,施遙安一邊揚著馬鞭,一邊也是臉紅心跳,腦子由不得想些七的八的,幸虧在外面風大提神。
雲菀沁雖說力氣抵不過他,勝在跟個蚯蚓似的靈活,到處會鑽,精力足,這回改變策略,又上指甲又撓痒痒,終於夏侯世廷有些頂不順了:“夠了。”玩一下是個情趣,鬧久了,就成了折騰了。
雲菀沁今兒也覺得像是鬼遮眼,竟還真跟他胡攪蠻纏上了,眼看髮髻鬆散,哪裡像個閨秀,就跟家裡的茂哥、竹姐差不多了,生生將七八歲小頑童的性子給激出來了,哼了哼,坐到一邊去弄頭髮去了,弄著弄著,又覺得臉頰燒燒的,怎麼就跟他這麼隨便起來了,以前不這樣的。
夏侯世廷見她堅決得很,勢必要查個水落石出,越是強硬阻止,恐怕還越是激起她的興致,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氣氛僵了會兒,總算又舒緩了下來。
雲菀沁想到什麼,鼓了鼓腮幫子:“三爺先幫我送到進寶街。”一來這會兒心緒不寧,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肯定是臉脖子一圈潮紅,回家怕人生疑,加上天知道他跑來親自送自己回府,萬一被家裡人看到了,懶得解釋,二來也確實想去看看紅胭,昨兒那麼大的事情,還沒機會多問一句呢。
夏侯世廷眼皮子一動,也沒多問一句話:“遙安,轉向兒,進寶街。”
施遙安二話不說,一拎韁繩就調了個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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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寶街的入口,馬車將雲菀沁放了下來,離了。卻說妙兒在後面見著馬車偏離回侍郎府的道,本就起了疑,只叫車夫趕緊跟緊,最後見小姐在進寶街下了車,急忙叫車夫停下來,再定睛一看,車廂內有一隻手伸了半截兒出來拉帘子,那隻手矯健修長,骨節分明,一看就是個男人的手,頓時一驚,見秦王府的馬車走了,忙跑過去,拉了雲菀沁,指指後面:“大姑娘,那車子裡不會是秦王吧。”
還能有誰,雲菀沁遞了個眼神過去,叫車夫在接口等著,先去鋪子了。
說來進寶街這間鋪子買下多時,只在買之前趁去表哥府上時匆匆去看過一眼,後面裝潢一條龍都基本放心甩給了紅胭等人去打理,加上有表哥偶爾上門幫襯,雲菀沁也沒操心。
今天一看,倒沒信錯人,被紅胭打理得門臉光亮,裡間的貨色也是分布錯落均勻。
雖客人不多,冷清了點兒,可萬事開頭難,現在只是試營,也沒什麼好急。
深秋枯葉掉得多,祝四嬸正抱著個掃帚在階下掃落葉,看見個錦繡衣著的小姑娘被個婢子陪著走過來,笑著叫了一聲:“雲小姐。”又趕緊將紅胭和許慕甄叫出來。
紅胭見雲菀沁出宮了,一喜,放下手頭活計便出來了,今兒穿著一身翠蘭色碎花小襖與馬面裙,頭髮統統梳到一起,綁了個低髻,插著一根玉簪,露出光滑飽滿的額頭,舉手投足儘是風情嫵媚,爽利乾脆,倒還真有些老闆娘的架勢。
身後跟著來鋪子幫忙的許慕甄。
幾人進了裡屋,圍了張吃飯的圓桌坐下。
雲菀沁問了問紅胭的事兒,才知道昨天她出宮後,回了荷花巷,約莫黃昏時分,大理寺便來了兩名司官,趁天黑前帶她去了一趟衙署,見了大理寺卿,重述了一次當年的案件,且畫押為憑,忙乎到入夜,才被放了回來。
雲菀沁聽到這裡心中一寬,大理寺的職權之一就是負責平反舊案,那大理寺卿是總執行長官,第一把手,既然連他都親自提審,肯定是皇上那邊下的旨意,才不敢怠慢,這案子,大白民眾、昭雪天下已經不成什麼問題了,果然,紅胭的臉上生了幾分笑意,繼續說:“……寺卿大人說了,過兩日,等調了國舅那邊的證詞,再將三年前的舊證從庫里調出,另外在塘州百姓中搜集我父親與塘州軍官的風評,一同呈堂給皇上過目,御前再對一遍,就算是能翻案了。”
“那可太好了。”妙兒舒出一口氣,替紅胭高興。
紅胭目光一瑩,笑得極綽約:“若非大姑娘,我哪裡能有這個機會得見天顏,洗刷舊恥,待事兒解決了,定當全心全意給大姑娘打理鋪子,這鋪子如今生意清冷,只能怪我還不夠經心……”
寧熙帝倒是很重視這案子,竟親自審理,這樣說來,紅胭還得進宮一次……雲菀沁梨渦一乍,瞟了一眼店鋪門口光溜溜的招牌,勾了勾指尖兒:“倒是有個法子叫鋪子名聲乍響,你到時候進宮,看情況合適,就自己瞧著辦,你是個靈光人,我也不多提醒你。”叫紅胭將臉伸過去,輕輕附耳了幾句。
許慕甄見兩女在眼前絮絮叨叨,偏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發了急:“你們是要急死我?說什麼還聽不得!”
紅胭見許慕甄吵著,只看了他一眼,對大姑娘打了聲招呼,便先出去幹活兒了。
雲菀沁見紅胭對表哥不冷不熱,倒是有些奇怪,聽妙兒說,這兩人雖在鋪子裡常有些爭鬧,不過是嬉笑怒罵著好玩而已,關係處得算是和諧,今兒卻像是不對勁。
出去拉了祝四嬸一問,祝四嬸顯然也有些奇怪,掩嘴道:“昨兒紅胭被差人領進了宮裡,表少爺估計是擔心她,後腳便也叫許府的人駕車去了御街,在皇城外面等她,等兩個人從宮裡回來後,到這會兒都沒怎麼講話,要不是大姑娘你來了,兩人只怕還坐不到一起呢。”
雲菀沁一疑,先拉了表哥到後面,將他上下一看,質問:“你不是欺負紅胭了吧!表哥,我跟你說,紅胭到底是個女兒家,又是給我的得力幹將,你招惹哪家的女子都不要緊,別招惹她,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還要我再說一遍?”
許慕甄一副受了迫害的表情:“我欺負她?她那拳腳功夫,我又不是沒嘗過。昨兒我見她進宮,心裡不知道怎麼像下油鍋似的,怕她有去無回,沒人給你看鋪子了,還特意叫了馬車去皇城外等她,見她出來,就接她回鋪子唄,”說到這兒停了一停,“我這麼細心……結果,回去就不怎麼理我了。”
中途停頓這麼會兒,絕對省略了什麼說不出口的。
雲菀沁見許慕甄目光一閃,眼色一凌,許慕甄這才撓撓後頸,眨巴了一下濃長睫毛:“……她抱了我一下。”
雲菀沁訝然,繼而目色一沉:“你呢?”
“……推開了。”語氣訕訕,有點兒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可也沒什麼後悔。
難怪。
轉了頭,雲菀沁將正在打理貨櫃的紅胭抓到後面。
紅胭見大姑娘竟是知道了,一愣,昨兒由宮內侍衛領著出了皇城,見著許慕甄在外面,臉上擔憂得很,再想著進宮前在鋪子裡他的安慰,她也不知道發了什麼毛病,年少時在家鄉,練武騎馬時,爹和哥哥便怕自己摔著,便就是這麼在旁邊看著自己,有時摔了跤,哥哥也是馬上第一個跑過來,抱起自己。
經歷了三年的大難與恥辱,從宮裡出來,知道自己家族恢復名譽有望,看到許慕甄的一瞬間,她心頭噗咚跳著,竟重新燃起了一絲希冀。或許自己還是能跟其他女子一樣,能夠有個像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