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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了傳信的太監,白秀惠去了鳳藻宮。
鳳藻宮,正殿內。
年過四旬的蔣皇后雖年紀不小了,可保養得極好,皮膚溫潤細膩,頭髮烏黑如檀木,眉目慈善而淡然,看起來十分的恭良賢德,此刻頭戴著攢金牡丹富貴頭飾,身穿棗紅錦盤蟹爪紋宮裝,正倚在花梨木雕榻上,手持一本書,安靜讀著。
寧熙帝和蔣皇后是結髮夫妻,兩人十幾歲,還在王府時就成婚了,也有過一段恩愛日子,可後宮佳麗太多,寧熙帝也是個風流性子,打從登基為帝後,身邊數不完的女人,先是赫連氏,後來又是韋貴妃,中間還有一大堆妃嬪。近些年,更是極少來鳳藻宮,就算難得來一次,也很少過夜,慰問兩句,與蔣氏說兩句話,匆匆就走。
對此,蔣皇后並沒有任何抱怨,更沒有半點爭寵吃醋的言語,反倒還總是勸說寧熙帝雨露均分,寧熙帝見她不爭風,便也十分的尊敬。
她平日裡頭,除了接見來請安的妃嬪,餘下時間,不過是讀書練字,或者與太子見一兩面。
白秀惠一進去就跪下來,笑道:“多謝娘娘,奴婢娘家那事兒,已經差不多辦妥。若不是娘娘,奴婢的外甥女還不知道怎麼辦,奴婢叩謝娘娘!”
鳳眼斜斜一睨,蔣皇后戴著瑪瑙翡翠扳指的纖指翻一頁書,上一次白秀惠給她姐姐求情當侍郎正妻,幫過一次,這次又是她的外甥女,不過沒關係,這丫頭幫過自己幾次大忙。
只要能為她辦好事的奴才,她就喜歡,什麼都給,何況只是舉手之勞!
沒說什麼,蔣皇后淡道:“皇上今兒是不是晚上要去赫連貴嬪那邊?”
白秀惠眼一眯,外人都以為皇后蔣氏賢德寬厚,不爭不搶,宛如山谷蓮花,不問世事,誰人又知道——其實暗地裡並不是那麼回事?
白秀惠湊近附耳:“娘娘,是呢,貴嬪抄了幾日的女則女戒,不是累病了麼,這一病,便躺了大半個月,皇上的氣早就消了,前日,貴嬪身邊有個叫藍亭的宮女偷偷去御書房,不知道說了什麼漂亮話,皇上聽了,估計顧念起舊情,吩咐了下去,說是今兒晚上要去萃茗殿看看。”
蔣皇后狹長眸子冰涼起來,那赫連氏,最近倒也是不容小看了,神不知鬼不覺,就將身邊貼身宮女換了一批靈光的。
白秀惠見到皇后不喜的表情,眼珠一轉:“娘娘,奴婢倒有個法子。”
“嗯?”
白秀惠輕道,“奴婢這就去將皇上夜晚去萃茗殿的風聲,傳去韋貴妃那邊。”依韋貴妃那妒性,那霸道勁兒,無論如何,也會攔住皇上的腳步。
果然是個會辦事兒的,不枉幫她娘家姐姐和外甥。
蔣皇后唇角滲出一絲笑:“嗯。”
沉吟片刻,記起另一樁事,蔣皇后眉一挑:“惇兒最近如何?”
白秀惠稟道:“太子與平日差不多,在東宮辰時起身,去上書房讀書習字,偶爾陪皇上聽政,只是……”眼皮兒一抬,偷偷看了眼蔣皇后,“前段日子,似是又微服去了一趟相國寺。”
“又去拜祭袁妃?”袁妃是太子的生母,當年病歿時,太子才四歲,馬上就被蔣皇后抱來了鳳藻宮撫養,可自從懂事以來,袁妃的生死兩祭,太子仍會去相國寺旁邊的妃子陵,拜祭生母。
“是,皇后。”
蔣皇后合上了書,靜默不語,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到底養不親,這太子,一天天長大,心思也是越來越難琢磨了,淡淡道:“帶話去東宮,就說太后的壽誕快到了,叫他少出點兒宮。
*
萃茗殿,入夜。
在太監的陪同下,身著象徵天子身份金黃盤龍紋錦袍的男子走進殿內。
男子四十多,輪廓俊朗,身型高大,雖然已過黃金盛年,鬢髮微微微摻雜了些銀絲,渾身上下仍充滿尊貴的王者風範,正是當今的大宣天子寧熙帝。
“皇上金安。”赫連氏領著宮女身子齊齊一矮,行了見面禮。
“起身吧。”寧熙帝坐在紅木大圈椅內,“貴嬪一病就是大半個月,現下可好了些?”近年,他雖然寵韋貴妃多些,可對於赫連氏,始終還是有幾分感情,上個月,因為韋貴妃告狀時哭鬧得厲害,他一時手快,不小心傷了她,如今見她頰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痕跡,倒是有點兒愧疚。
尤其,今晚上的赫連貴嬪興許是大病初癒,有些虛弱,看起來楚楚動人,寧熙帝的語氣和態度也更是憐惜和溫柔。
赫連氏今晚面聖的著裝打扮,是紫霜安排的。
皇兒派來宮中的四名宮女各有長處。
青嬋的親哥哥就是秦王府為秦王長年看毒傷的應大夫,所以懂得藥理毒性,會問脈斷症。
藍亭會說話辦事,性子最靈活,與人打交道的功夫爐火純青,沒來幾天,便上下周旋,與宮中幾名掌事姑姑與總領太監關係不賴。
紫霜擅長服飾裝扮。
赤霞為人最沉默寡言,平日不愛講話,卻有點穴與輕功的本事。
皇上來之前,赫連氏褪了嚴謹乏味的宮裝,換了一身天藍色紗衣,纖細玉頸、修長手臂、玲瓏腰肢的肉色光澤,隱隱透出來,胸脯處露出一小截兒煙霞色肚兜,顯得整個人俏麗無匹,多了幾分少女的風味。
寧熙帝與赫連氏第一次見面是在蒙奴國的邊境之城,當時,兩國議和,寧熙帝御駕親行,與蒙奴國太子赫連允在營帳中商議和親之事,住了兩天。
卻也是寧熙帝與赫連氏的緣分。
本來蒙奴國安排嫁到大宣的是另一名公主,這日商議完了,寧熙帝帶著太監和侍衛出帳散心,不自覺出了營地,遠遠看見一名美貌苗條的女子,正在草原上與婢女採摘草原獨有的鴿子花。
寧熙帝被女子的美貌懾服,過去故意挑逗了幾句,更是心動,回帳一問,才知道那名女子也是蒙奴國的公主,今兒剛巧出來遊玩,當即提出換個人,指定今兒見到的那個公主和親。
這本就是個無所謂的事,赫連允並不猶豫,答應下來了,於是嫁入大宣和親的,便成了秦王之母赫連氏。
今晚一見赫連氏,寧熙帝依稀又見到了多年前,那個草原上一見鍾情的少女,心中泛起一股許久沒有的柔情。
“回皇上的話,”赫連氏輕輕福身,回答寧熙帝,“嬪妾身子已是好了,太醫瞧過,沒什麼事兒,勞煩皇上日理萬機,還親自過來看望嬪妾,這個藍亭,真是找打。”
“不妨不妨,哈哈哈,”寧熙帝心情好,什麼都好,擺擺手。
赫連氏見他臉色很好,端起一盞茶,正要捧過去,殿門外傳來守殿太監的通傳聲:
“皇上,貴嬪娘娘,韋貴妃身邊的銀兒過來了,說是貴妃今兒午睡做了個噩夢,起來到現在都心慌氣躁,不大舒坦,懇求皇上去瞧瞧。”
寧熙帝濃眉一皺,他也知道後宮女人爭風吃醋的那些玩意,當然曉得韋貴妃是故意的。
赫連氏端著茶,站定在中間,也不過去了,垂下半邊頭:“既是貴妃娘娘不舒坦,嬪妾便不阻礙皇上了,皇上趕緊去常寧宮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