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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鴛鴦得了主子的眼色,才開口:
“雲側妃前幾天在府上不慎摔了,剛磕到了頭臉,這會兒還沒好,雲大人、雲老夫人放心。”雲玄昶一疑,摔著了?桐兒如今是側妃,無論去哪裡,奴婢都是前呼後擁,護得緊緊,怎麼會那麼容易摔成這德性!摔成這樣,也算大事,為何當天沒報信兒回娘家說一聲,瞞得今兒歸寧才知道?
其他人也不是白痴,要是真的只是摔到了,怎麼會是這副嘴臉。
站在大廳外面門階下的雲家下人們,更是掩了嘴,左右窸窣起來。
雲菀桐哪想到頭一次回門這麼狼狽,偏偏傷在臉面上,藏也藏不住,見眾人要麼懷疑地看著自己,要麼竊竊私語,心中又羞又惱,臉微微一變,扯開話題,環視了一圈家中:“為女兒備回門宴,叫父親辛苦了。”
雲玄昶看得出來三女兒這的傷勢有內情,只是難開口,也就順著她心意:“回門宴是你祖母同大姐操勞的,為父的倒省心。”
雲菀桐面帶笑意,卻儼然不像昔日那般敬重畏懼,朝祖母淡淡道:“有勞祖母。”
童氏記掛著家門口雲菀桐讓自己難堪,心裡憋著一口氣兒,不冷不熱:“側妃客氣了,擔不起。回門宴事務多,老身一個人哪裡能打理得下來,最近天氣越來越涼,犯了老寒腿,路都走不得幾步,這場宴說是老身料理,卻全靠側妃的大姐幫襯呢!這不,沁姐兒還在後院忙活著指揮下人沒過來,要我說,雲家最懂事,關鍵時候最拿得出來的,還是沁姐兒吶。”
雲菀桐輕嗤一聲,還當是以前麼,以前她抵不過大姐的名分,抵不過二姐的受寵,現在不一樣了,自己出頭了,老婆子卻瞎了眼,真正的碧玉明珠就在眼前,卻看不到,仍拿大姐當塊寶。
雲玄昶接過老母的話茬兒,也是沒話找話,笑道:“可不是,你大姐這回費了不少心血,除了進出的正門、用膳的大廳、飲茶說話的花廳,側妃等會兒休息的閨房也是重新裝潢過一次,至於酒席菜色、茶水點心,也全是沁姐兒操辦——”
雲玄昶話還沒說完,只見雲菀桐放下雀鳥粉枝報喜瓷杯,香唇一躬一開。
鴛鴦趕緊將個吐渣滓的小官窯碟子放在側妃的嘴下,雲菀桐“呲”的一聲,吐出片茶葉,又含了一口瓷杯的茶,卻沒有咽下肚,只在口裡咕嚕咕嚕地清了一下,頭一低,統統吐在了碟子裡。
“沒事兒,”雲菀桐淡道,“這茶葉老了些,膈得牙肉不舒坦,用茶清清。爹有什麼繼續說。”
爹剛說回門宴是大姐全權料理,她就挑剔茶葉老,茶水只配給她漱口,這不是存心的麼。雲錦重到底少年性子,有些按捺不住。
雲菀桐又撐在鴛鴦手臂上,優雅起身,在廳內踱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平緩,不急不慢:“剛進來時,一路大致瞧過幾眼,差強人意,還算可以吧。不過,幸虧五王爺今兒沒跟我一起回門。”
這話不是諷刺雲菀沁打理得並不好,王爺要是來看到會丟臉麼?眾人不好說什麼,倒是雲錦重一心維護姐姐,見雲菀桐糟踐大姐心血,開口:“大姐用心得很,家裡人都說布置得好,今兒門口接人的家奴,大姐都特意找了個出宮的嬤嬤調教過幾天,教過規矩,大姐這麼的細緻,側妃娘娘大致瞧過幾眼就說不好,這不是看都沒看就將人一棍子打死嗎。”
雲菀桐輕笑:“錦重你維護大姐不稀奇,可你還小,沒見過世面,若你去過王府,見過真正朱門貴戶家的裝潢,就曉得我不是故意挑毛病,瞧那門帘子,顏色不夠堂皇,面料也不過是大路貨,不夠精巧,一股子小家子氣兒,再看門口伺候的下人,說是下跪行禮,樣樣不落,可一有個風吹草動就伸頭探頸兒,那叫教的什麼破規矩?也不知道請的是不是正宗宮人,可別被人騙了呢!就那股調教出來的樣子,放在王府,早就治了個不敬罪,打殺了去呢。”
滿滿一席話,沒有一個字不在挑刺頭兒,將大姐做的事抹殺得徹底,雲錦重小脊背一挺,正要發聲,童氏已經握住孫兒的手,吩咐:“來人吶,將大姑娘請過來,就說側妃已經到了,叫她別那麼經心了,接下來的,叫下面人去做吧。”再精心,還是被人挑剔得不成樣子。
雲菀桐回了父親身邊的座位,慢撫杯盞,唇角微挑,又將目光落在方姨娘身上:“姨娘近日身子可好啊。”
“側妃有心了,妾身好得很,”方姨娘見女兒為自己解了點兒氣,心情舒暢了不少,得了老爺的眼色,忙起身應道。
雲菀桐見生母的臉色,又將目光移到祖母身後的一具身影上,短短几天,家裡又添了新人,憐娘見雲菀桐目光不善,本就是個左右逢源的,連方氏都灌了*湯,何況當了側妃的三姑娘,半蹲行了個禮,盈盈笑道:“側妃放寬心,姐姐身子好得很,妾身年資淺,年紀小,處處須得姐姐的提點,也會隨時伺候好姐姐。”
雲菀桐沒有方姨娘那麼好說話,只笑了笑,笑意滾進皮肉里,顯得淤青著的臉龐竟有些扭曲和陰涔,語氣輕鬆,似是開玩笑一般:“料不到新人兒這麼的討巧啊,方姨娘厚道老實,這一點可萬萬比不上爹的這位新姨娘啊。”
這不是在譏諷自己狐媚惑主麼。憐娘一怔。
雲菀桐見她這個樣子,方姨娘哪裡趕得上,保不准哪一日就得被這蹄子踩得死死,看她這手段和神色,不知道怎的,竟覺得與那雌雄不分的騷狐狸夜南風神情類似,又是譏諷道:“說起來,聽說二姨娘在瘦馬館學得一手好烹茶技藝,之前在父親身邊伺候,成日一杯杯熱茶的端來送去,才得了父親的青睞,沒料伺候方姨娘的功夫也是不賴,我瞧著啊,雲家這上上下下,都沒二姨娘伺候人的功夫好。”
憐娘臉腮一動,只垂下臉兒去,身子一縮,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家主。
雲玄昶見狀,開口朝下人吩咐:“怎麼大姑娘還沒過來,快找個人去再喊一聲。”
憐娘自然曉得老爺是借著故意打岔袒護自己,怕自己受了側妃的刁難,那還不借坡下驢,趁勢柔柔弱弱縮在家主身後。
雲菀桐見得父親這麼維護憐娘,竟是連說都不能說,娥眉一蹙,卻不便說什麼。
卻說雲菀沁一早雖在後院指示下人布菜,免了門前的拜見禮,卻也沒閒著,耳聽八方,眼觀六路,叫妙兒來回報告門口的情形,只聽說家中新晉的側妃娘娘戴著個大帷帽回來,還在門口被茂哥一扯,原來臉傷得厲害,又聽她進了廳內後開始挑三揀四,這會兒見正廳那邊來人喊自己過去,也只放下袖管子,先回盈福院換衣裳。
妙兒見雲菀沁臉色一派輕鬆,一想起雲三方才那樣子就忍不住來氣兒:“大姑娘也不動氣?那位側妃娘娘,一回來對老太太那副冷臉兒,老太太現在還沒緩過勁兒,還有對那憐娘,也是三分打七分壓,這架勢,敢情就是全家都欠了她的,這一趟啊,哪裡是回門宴,明明就是報仇宴,您還沒跟她見上面呢,就把您挑成篩子了,等會兒還不知道怎麼給臉色。奴婢算是看出來了,小人得志啊,就跟長了翅膀的雞一樣,恨不得打個鳴,打得天下都知道!您可別忘了,您害她被那陶嬤嬤劃傷了臉,作弄她在萬采戲樓扮狐狸,還有她這些年當庶女的一口憋屈氣沒地兒發泄,這回還不趁機統統發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