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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頒下,秦王等人謝了天恩,又換了一名太監手持雲綢黃卷上來,封賞長官下面的部將,如施遙安、管副官和唐校尉。也有表現比較突出的中下等軍官,藉由此次平亂機會,個個雞犬升天,提了上來,甚至還有一些原本籍籍無名的,如衛小鐵。
聖旨的宣讀中,殿內一片喜慶。
衛小鐵也跟呂七兒一樣,大姑娘上轎頭一遭,第一次來京城,更沒想過能在皇宮的殿內領賞,可他年紀小,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本來就是從小四處闖蕩的,所以倒也沒怎麼喜糊塗了,似模似樣跟著其他人一樣,翹著屁股謝了恩,起身退下時,伸出頸子在人群里瞄,自從在黃巾黨那裡跟小慶哥兒分開後,還沒見過面,路上也沒機會,不過沒關係,自己也來了京城,以後見面機會就多了,若是沈少將軍同意,他跟在小慶哥身邊當貼身保鏢都行。
最後一輪完畢,夏侯世廷想要直接述職,趁機讓部屬都退下,雲菀沁也能快些出宮回去,卻見對面郁文平看了一眼朝殿門外走去的幾人,道:“那姓衛的小少年,好像就是與那女功臣一塊立功的吧。”
太子一疑:“女功臣?”聽於郁文平說了一遍,才明白了,不覺好奇:“怎麼,原來還有個女子也立了功?秦王,是哪位?叫她也上來領賞吧,孤倒是想看看。”
夏侯世廷聲色清淡客氣:“鄉間賤女出身,能進宮就已經是天大福祉,在殿內領賞,不何體統。獎賞稍後出宮後,本王會叫下屬轉予她。”
郁文平仿若開玩笑:“哈哈,人人都說咱們這些老臣子迂腐陳舊,頑固不化,怎麼秦王年紀輕輕,卻比本相這半老頭子更勝一籌?我大宣開國之初,也是有過不少女丈夫,一門男丁戰死沙場,更有全家婦孺代替上陣殺敵。現如今皇上開明,律法上有自立門戶的女戶,私塾里准許有女先生,寡婦再嫁、夫妻合離的事,遍地都是,也不稀奇,樁樁都能說明女子地位漸漸拔高,如今不過是叫個女子領賞而已,這能有什麼問題?”
夏侯世廷輕笑淡諷:“郁相今日倒是極顧念我朝婦人地位。”
太子見秦王似是不大願意,也不多逼,打圓場:“好了,既然秦王已經拿定主意,就私下再行頒賞吧。”
郁文平知道太子是個息事寧人,不喜爭吵的散漫性子,在宮裡朝上一向和氣,不跟人樹敵,再窮追猛打下去也圖不了好處,沒多說了,只暗中手一招,臉色微微陰鷙,低聲吩咐:“去跟貴妃娘娘說一下,下官這兒怕是沒法子。”
那太監聽了,匆匆小跑而去。
夏侯世廷見郁文平這個架勢,再不遲疑,決意馬上終止飲至,可封賞剛完畢,馬上提出,於理不合,怕引起疑心,便端起酒盞先說了兩句,終於繞到了個機會,道:“時辰不早,不如這就開始述職事務。”
太子想一想,點頭:“秦王這一路辛苦,孤也有此意,早點了事,秦王與沈少將軍也能早些回去休息。也好,其餘人退下——”
雲菀沁舒一口氣,倒是呂七兒有些戀戀不捨:“啊,這就要離開皇宮了……”正在這時,卻聽有洪亮且略帶驕氣的女聲從廊下傳來:“慢著,都先別走。”
眾人皆是一滯,循聲望去,只見一名渾身貴氣的麗人在幾名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下,自遊廊另一端,朝三清殿大門走來。
到了門口,宮人從驚訝中醒轉,俯身行禮:“貴妃。”
三清殿內的官員們一聽貴妃二字,驚奇不已,宮內女眷素來不見外臣,這會兒是太子接待功臣的飲至,韋貴妃怎麼會跑來了?不過既是出現,那就肯定是有什麼事兒。
韋貴妃仰著纖長脖頸,緩緩走近,到了門口,看了看秦王帶進宮的下人,目光落到幾個婦人身上,不覺笑了一笑。
呂七兒見韋貴妃典雅柔美,周身裝扮金晃晃,看得自己睜不開眼,喃喃:“能當皇帝的女人,當真是女子最大的福氣啊……”
韋貴妃攙著貼身婢女銀兒的手臂,跨進門檻,走到猩紅西域紅毛毯中央,福身行禮:“太子。”
“貴妃娘娘怎會到這裡?”太子眉宇一疑。
韋貴妃環視四周一圈,最後落定於門外,又收回來,面朝秦王,薄唇上揚:“秦王功振天下,也是因為王妃這賢妻當得好,今兒趁秦王述職,何不將王妃接到宮裡,妾在御花園已備了酒席,到時再將太后皇后請去,嘉賞王妃。”
丈夫立了功勳,妻房被召入宮中受嘉賞倒也正常,可這事兒哪裡需要韋貴妃親自來說?眾人知道還有下文。
夏侯世廷只站起身,淡應:“內子感染風寒,一直在王府歇著,今兒恐怕是得辜負了娘娘的好意,改日定當上門賠罪。”
“妾身知道秦王妃病了,”韋貴妃面露諷哨,“就在秦王去長川郡的第十天,王妃便叫王府的長史報病上來,說是外感風寒,不能見人,粗粗一算,該有近一月的時光都沒出來見人了吧。”說著轉頭望向一處:“雲尚書,是不是吶。”
雲玄昶聽到這裡,早就咯噔一聲,韋貴妃這麼個沉浮後宮多年的老人兒,比猴兒還精明,絕不會做傷自己名聲的事兒落人話柄,今天不顧宮廷禮儀,直接來了三清殿與一群外臣面對面,那就肯定是早有準備,——絕對是女兒招了什麼麻煩。
到底是什麼事,雲玄昶不清楚,只清楚一點,不是好事,既不是好事,那自己就不能招惹。
想著,他吶吶道:“是聽說病了。”
韋貴妃雖在後宮內幃,卻因兄侄權傾天下的緣故,也是看得出臣子們心中的算盤,像雲玄昶這種寒門臣宦,好容易爬了上來,是不可能允許一點風吹草動撼動自己的根基,聽他一說,韋貴妃笑起來:“尚書既得知娘娘病了,肯定是差人去問詢過。別人不見就算了,尚書是雲娘娘的父親,尚書可有見過娘娘啊?”
雲玄昶吞了口唾液:“沒見過,上門幾次都被高長史攔了,說是病得太重,下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呵,這個爹,一到有事的時候,第一件事,永遠都是獨善其身,先把自己撇乾淨,雲菀沁唇角浮出一絲涼笑,不過,看樣子,韋貴妃顯然是已經知道自己不在府上,甚至跑去長川郡了。
果然,韋貴妃聽完,聲音揚高:“這可不行,一個風寒竟能拖一個月不好!不如乾脆趁機進宮瞧瞧,宮裡太醫多,若秦王心疼王妃,怕吹風見光,病勢加重,妾身這就叫太醫上門去。”
太子聽出些道道,隱約猜到些什麼,雖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卻清楚恐怕是不利雲菀沁的,只是韋貴妃話至此處,並不能拒絕,就算想要偏幫,大庭廣眾也不行,道:“若王妃真是病勢不淺,就如貴妃說的辦吧。”
聲音還是一如往日的溫和,卻已經了不容駁斥的意思。
韋貴妃見秦王不做聲,沒有耐性了:“怎麼,兩個選擇而已,秦王就那麼難以決策?”說罷,音量拔高,尖利起來:“還是說,秦王妃根本不在府上啊,報假給內務府,欺瞞了足足一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