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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菀沁知道他是想揪出背後那人,輕問:“梁巡撫這次也會跟三爺一塊兒回京述職吧。”
他是地方高官,長川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應該要回去面聖呈報。
夏侯世廷點點頭,似是不大想多跟她談這些朝政上的污濁事,臉一偏,望了一眼窗外,轉移話題:“停車。本王下車走走。”
車夫只當王爺是要步行巡城,“噓”一聲剎住馬,泊在了路邊。
車子正經過一條熱鬧的市集,街道兩邊是店鋪。
雲菀沁身為婢女,自然要謹守丫鬟本分,跟在後面下了馬車,施遙安正要殿後跟上,卻見夏侯世廷回頭:“遙安,你在車上等著就好。”
施遙安頷首,與後面的便衣侍衛等在馬車邊,注視著動靜。
雲菀沁單獨跟在夏侯世廷的身後,沒走幾步,頭一抬,面前的是個賣胭脂水粉的店面。
晏陽不似京城,對於脂粉需求並不大,一條街上難得找出個叫夏侯世廷看得入眼又合心意的胭脂鋪。
兩人一前一後跨進了店鋪。
不遠處,馬車邊,有侍衛疑惑:“王爺進賣女人物事的鋪子幹嘛?”
“想必是買些當地特產給娘娘吧。”施遙安笑笑,這話也不是騙人,可不就是買給娘娘的?還就在他身邊呢。
店鋪內,掌柜是個中年人,見著有客來,又見男子一身衣袍,雖低調卻是真材實料的好貨色,容姿和儀態說不出的貴氣,在晏陽城內少有,身後還跟著個婢女打扮的,忙親迎出來:“客官請進,應該是給夫人採買吧。”
夏侯世廷背手跨進了門檻。
雲菀沁趕緊跟上去,只見他對那掌柜的道:“我想要些妝容物事,臉眼眉唇上的全套都要,要店內最好的,可別拿那些傷皮膚的次貨和大路貨。”
“好的好的,絕對是上等貨,您慢挑。”掌柜的見碰著個出手闊綽的豪客,笑眯眯地忙進去備貨了。
雲菀沁記起來了,前兩天偶爾跟他聽過,說是手邊易容的一些脂膏快沒了,本也是隨口一提,到時再找吳婆子想法子要一些,反正這會兒自己人紅,吳婆子對自己說一不二,也不算什麼事兒,沒料他卻記在心裡了。
不一小會兒,掌柜眉飛色舞地捧出鎮店貨物,夏侯世廷示意雲菀沁自己去看。
雲菀沁走到櫃檯前,一邊嗅嗅,一邊在手背試了試,挑了幾樣出來,掌柜的見她倒像個熟練的,又笑道:“客官的夫人好生的福氣啊,夫君幫著買閨閣物,還專門帶上個識貨的丫頭。”
挑了會兒,掌柜的將貨物打包好,雲菀沁一提,倒還有幾分沉甸甸。
夏侯世廷見她似是滿意,面上也浮了兩分悅色,只見那掌柜的嘩啦啦打著算盤,笑著在櫃檯後面,報了出個結帳的數目。
他嗯了一聲,右手滑進左手袖子裡,摸了一摸,眼一眯。
掌柜繼續還在笑著盯住他。
他左手又滑進了右邊袖內,這次待的時間長了些,卻仍舊是空著手出來。
“客官,”掌柜的發現有些不對勁兒了,笑容退去,重複了一遍銀子。
氣氛沉寂了一小會兒。
夏侯世廷望了雲菀沁一眼,坦白:“沒錢。”
掌柜的懵了,看這客官衣著金貴,沒錢?不是玩兒自己吧?吃霸王餐的人多了去,居然還有用霸王妝的?沒錢用什麼奢侈品啊。
他脾氣上來了:“客官,您這不是說笑吧?沒銀子您還進店買東西?我忙得一頭汗,您說你沒錢,您這是耍我呢?您這不是要我報官吧!”
雲菀沁也是呆了一下,不敢相信:“一文錢都沒有?”
夏侯世廷也沒覺得難為情,爽快攤開兩袖,一陣清風,從小到大,從沒單獨上街買過東西,既然沒買過東西,又帶什麼銀子?就算要用銀子,也是找身邊的隨從拿,一直習慣了,這會兒付錢時才記起沒帶隨從。
掌柜的吸了口氣,只當遇著個闊綽客人,沒料竟是個渾水摸魚的,將雲菀沁懷裡的貨物一把躲過去,呸了一聲:“我開了這麼久的店,什麼人都遇過,還真沒遇著您這樣的,穿得衣冠楚楚,連幾兩銀子都摸不出來!得!當我見鬼了!”
雲菀沁被說得面紅耳赤,偏偏也不能怪人家,忙伸手要去拿:“老闆,不是不付,咱們家裡下人在外面呢,這就去給你拿銀子來。”
信才出了鬼!掌柜的搖頭:“姑娘,你可別說我小氣刻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做生意的常理兒,你拿著貨去要錢,萬一你跑了,我找誰?咱們又不認識!”
正是熱鬧的大白天,人多,這一嚷嚷,隔壁做生意的商販和路過的百姓都引頸往裡面瞄。
“這人看不出來啊,生得這麼俊,穿得人模狗樣,原來是騙子,居然賴帳。”
“是啊,賴的還是胭脂水粉,做他媳婦兒當真丟人誒。”
雲菀沁臉越發的紅,忍不住瞪了夏侯世廷一眼,虧他居然沒有一點兒愧色,沒事人一樣。
夏侯世廷本無所謂,這家買不成,緣分已盡,那就出門再去找施遙安拿銀子,去下家唄,見雲菀沁找那老闆要,卻被那老闆拒絕了,只覺不能忍,這口氣咽不下,英眉一蹙,渾身重新摸了一遍,實在半個子兒都沒有,手一抬,脫去了指上的玉扳指,放在櫃檯上:“老闆,這個先抵著。”
掌柜的見他樣子認真,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故意的,終於怒了:“我沒時間跟你這騙子鬧!沒銀子逛什麼街買什麼東西啊——”
雲菀沁發誓兩輩子都沒這麼尷尬過,買東西沒錢付帳被人指著鼻子罵騙子,丟臉。
掌柜的正氣洶洶收回貨物,卻聽門檻外傳來腳步聲,有人進來。
施遙安隔得不遠盯得緊,見店鋪外圍了人,自家主子似是同老闆起了爭執,疾步過來,幾句驅散了人群,再一聽是什麼情況,忙掏出銀子往櫃檯上一拍:“誤會而已。夠了吧?剩下只當打賞。”
掌柜的見著那錠足秤大白銀,又笑眯了眼睛,忙彎著腰走出櫃檯,將貨物又恭敬送到了雲菀沁手上,道:“誤會誤會。”
雲菀沁自己開店的,知道甘來辛苦,也不願意給人家為難,況且本來就是某人出了紕漏,將包好了的胭脂水粉一拎,不輕不重睨一眼夏侯世廷,提前先出去了。
“遙安,將貨拿著先放上車去。”夏侯世廷一邊走,一邊吩咐。
施遙安忙接,過雲菀沁手裡的貨,又問:“怎麼,三爺是還要逛?”
夏侯世廷仰臉看看日頭:“天不早了,晏陽有幾家酒樓不錯,吃了再回行轅吧。”
施遙安也知道三爺是想跟娘娘多待會兒,識相地抱起貨物,還沒轉身,卻聽三爺嚴肅一聲:“等等。”
施遙安一愣,問:“三爺有什麼吩咐?”
夏侯世廷攤手:“給本王點銀子。”
施遙安掏出銀袋子給了三爺,想想不放心,再不能讓三爺在娘娘面前丟臉了,又補了張銀票,這才回了馬車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