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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惠被嗆了一下,哽住,她倒也聰明,曉得跟婆婆爭寵是沒辦法了,再不敢說婆婆半句的不是,想了半會兒,抬起霧朦朦的淚眼:“橫豎都是大嫂引起來了,老爺,說什麼我都要將那個鄉下潑婦趕回去。
本來想忍忍算了,畢竟又不是一輩子住一個屋檐下,遲早要滾蛋,可今兒一鬧,白雪惠哪裡還容得下這個嫂子,早就恨透了,掐指一算,也不知道要住到什麼時候,若住久了,豈不是給自己添堵!
不行,一定要將黃四姑趕回去!
雲玄昶為難,大嫂是陪娘一道來京城的,娘一天住在侍郎府,大嫂肯定是陪在一塊兒,總不能硬生生將大嫂單獨請回去吧,勸道:“算了,忍忍吧,茂哥傷了腦袋,不是小事兒,說來你這邊也是有責任的,大嫂發了急,也情有可原。”
一說到茂哥,白雪惠又想起她對自己生不出兒子的冷嘲熱諷。
傷了腦袋?說得嚇死人!流那麼幾滴血,不過擦破了點兒皮子,剛叫阿桃打聽回來,說那皮猴兒這會子玩得正歡呢,哪裡算得上傷啊!
那茂哥,比她今兒被扯掉的頭髮、弄傷的臉頰和頭皮傷得輕多了!
想著,白雪惠嗚咽起來:“這一住,不知道要住多久,嫂子與我脾性不合,處處針對,婆婆與她相處時間長,自然是維護她,我做什麼都是個錯兒……老爺,我這心裡,揪得慌,多住幾天,只怕又得慪病了,老爺,伺候婆婆,我一千一萬個願意,可叫我看著嫂子的臉色,真的是難受。我自個兒難受不要緊,我那宮裡的妹妹聽了,只怕又得替我操心。”
一聽那白女官的名字,雲玄昶曉得白雪惠給自己在施壓,想想鄉下嫂子的作風,也確實叫人頭疼,再多鬧幾場,傳出去,還當侍郎府烏煙瘴氣,家規不正,什麼親戚的都有,皺皺眉:“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叫大嫂回鄉下,你叫我直接開口趕人,那肯定是不行的,你不要面子我還要。”
那自然不行。白雪惠纖唇一揚,略泛出冷冽的光澤,輕聲道:“就叫她自覺回鄉,大嫂中不是還有個大兒子麼,老爺大可告訴大嫂,說那大小子病了,大嫂一聽,肯定會急著回去,就算不回去,鄉下如今沒個女人照料,婆婆也會主動提出來叫她先回泰州……老爺再遞個信兒給大伯,提前打一聲招呼,免得大嫂回去了曉得受騙,又得大鬧大吵。”
雲玄昶自從當上京官,時常派人捎帶些禮物回鄉給大哥,雲老大是個木訥憨厚的莊稼漢,將弟弟看成家中文曲星,十分的尊重,收了好處,更是對這個當官的弟弟言聽計從,若是去信說一說,那老實大哥應該不無順從,甚至還會覺得黃四姑在弟弟家丟了丑,心懷愧疚。
雖說有些愧對大哥,但眼下也沒別的法子,更拗不過白氏撒嬌外加施壓,雲玄昶起身出門,喚來莫開來,交代了一番,要他這會兒就去郵驛傳信給大哥。
莫開來知道,黃四姑今天也是太潑辣無禮了,沒哪個主母容得下這門子親戚,可黃四姑若是就這麼被驅趕回去,實在也太丟臉了,若是不曉得就罷了,但日後若是知道了,肯定是恨不得詛咒死弟妹,這輩子都不好意思來京城了。
老爺的意思不好違逆,莫開來應承下來,去辦事了。
回頭出了院子沒幾步,正撞上妙兒。
妙兒打從知道了身世,與莫開來的關係非但沒疏遠,反倒更加親近。這會兒一見,笑嘻嘻撲上去,拽著他胳膊搖了兩下:“哥要出去?今兒又要辦什麼差事。”
莫開來一直拿妙兒當親妹子,如今她清楚了身世,仍只能喚自己哥哥,只有更憐惜,心照不宣地笑笑:“去了大姑娘那兒,還這麼不穩重,也沒什麼事兒,只是這幾天,你少招惹這兩房,正吵得厲害呢,兩個女人都不是好惹的,你別沾了火星子。”
妙兒背著手晃了晃身子,故意:“可別說,今兒咱們夫人可算是被嫂夫人整慘了,打從夫人進了這侍郎府,只有她給別人氣受,沒有別人給她氣受的,這麼一鬧,夫人也沒說什麼?今後還是跟嫂夫人低頭不見抬頭見?”
莫開來明白妙兒是在為的姑娘打探情況,也裝作不知道,將她拉了一邊,低聲道:“鬧成這樣,憑夫人的心性,怎麼還會叫嫂夫人與她一個屋檐下住?這不,在房間跟大概跟老爺嘀咕了幾句,吹了一陣枕頭風,老爺叫我去通知泰州鄉下的伯老爺呢,叫他用堂少爺生病的茬兒,將黃氏弄回去。”
妙兒咋舌:“這就是明顯的趕嫂夫人走啊。嫂夫人一回去發現受騙了,肯定曉得是夫人使詐,那還不記恨死夫人,若被鄉下街坊曉得了,知道嫂夫人是弟媳婦趕回家了,哪裡還會瞧得起嫂夫人。嫂夫人的心氣勁兒也不弱,這可得活活氣死啊。”
莫開來搖搖頭:“要你,能叫個一天到晚騎在頭上的人待自己身邊麼?成仇人也得趕走啊。得,不跟你這小丫頭多說了,我先去了,郵驛這個時辰快關門了,要是趕不上,今天信發不出去了。”
“嗯嗯,哥哥去忙。”妙兒也沒功夫多嘮嗑兒了,揮了揮手,見莫開來走,轉身正想回盈福院跟大姑娘說,繞過月門,踏上走廊,前方有個熟悉的小人兒影子,正蹲在地上,拿著跟竹籤子篾條在沙地上畫畫,正是竹姐。
妙兒心裡一亮,收了腳步,剛好!
弟弟傷了腦袋,被抱回了西院,二叔坐了半天,剛一走,奶奶抱著茂哥在噓寒問暖,娘也在給自己個兒擦傷口,都沒空閒搭理竹姐。
竹姐半天沒個說話的人,百無聊賴,跑到了外面閒晃蕩。
妙兒笑眯眯迎面過去,福了一下:“喲,是竹姐啊,怎麼不在屋子裡,跑外面來了啊。”
竹姐瞥一眼,見是熟人面孔,又低下頭去,敦實的圓臉蛋癟了癟,厭厭道:“娘跟小嬸嬸打架,脖子破皮了,正在擦藥呢,奶奶也正在哄茂哥,一大屋子的,吵死人了,俺一個人沒什麼事,就出來了唄,可你們這侍郎府也沒什麼好玩的,娘和奶奶還說你們這兒多好,俺瞧啊,外面還行,家裡真是一點兒人氣都沒有,悶死了。”
妙兒“噢”了一聲,隨口道:“沒事兒,竹姑娘,再過幾天,等跟著你娘回去了,便不悶了。”
“啊,俺奶沒說這麼快就要走啊。”竹姐聽了手上的竹籤子。
“哦,奴婢可沒說童老太要走哦,奴婢還有事兒,不多說了。”妙兒眨了兩下晶亮大眼,離開了。
竹姐愣了一下,打了個激靈,丟了竹籤子就跑回了西院,問:“娘啊,咱們過幾天就得回家了嗎?”
“啥?走啥?這才來幾天!”黃四姑剛塗勻了脖子上的紅痕,辣得疼,問道。
竹姐便一五一十,將妙兒那兩句話對娘說了。
其實妙兒什麼都沒明說,可黃四姑卻從女兒的字裡行間猜到了,老二夫婦,恐怕是有意讓自個兒單獨帶著孩子,捲鋪蓋走人呢!
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嚨管,黃四姑卻出乎意料冷靜下來,之前吵架打架,她還算有道理,這會兒要是再蠻橫,便徹底的沒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