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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匆匆一瞥,白秀惠卻記得很清晰,當時還見到蔣皇后看見那美人圖的一瞬間黑了臉,蹙緊了眉頭,拉了自己就退出書房,似乎那副畫兒是洪水猛獸,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白秀惠很少見蔣皇后對一個女人擺臭臉,就連如今宮裡最得寵的韋貴妃和和曾經紅過半邊天的赫連貴嬪,蔣皇后對著這兩人,也不過淡淡的,不會明著黑臉。
那次,是白秀惠第一次看見蔣皇后把對一個女人的惱恨,擺在了臉上,更可笑的是,這個女人,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個畫裡的人。
不用說白秀惠也知道,這女人一定是蔣皇后過往的情敵,而且還是真正放在心裡的對手,所以也不敢多提。
沒料到後來擷樂宴上,連蔣皇后都覺得雲菀沁眼熟,事後,白秀惠又提過一兩次,蔣皇后想來想去,總覺得有點兒蹊蹺,才派人去打聽了一下。
這一打聽,蔣皇后才知道,那女人最後嫁給了雲玄昶,而宴上碰到的雲家女兒,果真就是那女人的親生骨肉,難怪長得相似。
只是沒料到,皇上竟然這次還將那雲小姐召到了秋狩儀仗中,一起隨行。
既然如此,表示皇上是想與那雲小姐見上一面的,今天,也總算成了。
蔣皇后想著,指尖一緊,情不自禁攥了攥衣裳,面上卻仍是毫無波瀾。
蔣胤怎麼會不知道妹妹的性情,道:“皇上去浴池前喝過酒,神志不清,今兒就算見到了雲小姐,明日也會忘記。娘娘不用操心記掛。”
蔣皇后捻起一瓣橙肉,用小銀叉挑了一小塊:“國舅,本宮才是你的親妹妹,怎麼,你是生怕本宮害了她麼?你袒護那雲小姐,實在叫本宮心涼得很啊。”
蔣胤眼神清冷:“我袒護雲小姐,全因為我想替娘娘贖罪,當年若非娘娘插手,用許家的脂粉家業威脅,又派人裝劫匪綁了那許小姐的親大哥許澤韜,打了個半死,用她唯一親人的性命要挾,她怎麼會甘願斬斷姻緣,以死想脅非要與皇上斷了,然後匆匆嫁人打消皇上的盼望?”
“蔣胤!”蔣皇后娥眉一條,刷一聲擲了橙子,不慎連黃泥小爐都掀翻了,“住嘴!連你都要說我嗎?你明明知道,皇上當年對那狐狸精如痴如醉,我能叫她進宮麼!皇上這輩子從沒對一個女子那樣,簡直是連規矩都不要了,她是什麼?不過一個商人出身的女兒,她若進了宮,必定是寵冠六宮,這宮裡豈不是亂了套?你讓宮裡那些文臣武將出身的嬪妃們怎麼好想?我身為皇后,就該制止這種情形!如今看來,我做得沒錯!許青瑤之後,皇上這麼些年,面上風流,宮中寵妃寵嬪不少,可心底念念不忘的,只有那狐狸精,韋貴妃、赫連貴嬪,為什麼皇上寵?呵呵,當我不知道麼?韋貴妃身形背影肖似許青瑤,赫連貴嬪說話語氣肖似許青瑤。還有滿後宮那些梅花林子,哪一處不是因為緬懷紀念那許氏而設?!若是當年讓她進來了,現在皇上難保不是她一個人的!其他妃嬪怎麼辦?!如今,活生生與許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站在皇帝面前,他還能坐得住?”
蔣胤眉一緊:“所以,連那許小姐的女兒,妹妹都不願意放過麼?她可沒什麼錯!”
長得像,就是錯。只怕皇上不看見雲菀沁還好,一看見又觸起了舊情,將對許青瑤的記掛移情到了其女身上……蔣皇后沒說什麼,只恢復了穩妥端莊的儀態,當年逼得那許青瑤斬斷與皇帝的情緣,這一次,也絕不會放任。
那韋貴妃,赫連貴嬪,再得寵,皇上也還是有理智,所以,蔣氏根本不會太捻酸吃醋。
而那許青瑤……才是真正的心頭硃砂痣。
她一點不後悔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阻了她的前程。
後宮,有她在一日,就容不得獨占天子心的女人。
*
雲菀沁一行人回了女眷帳,夜已經深了。
鄭華秋叫相熟的小太監去行宮周圍偷偷打聽了一下,沒什麼動靜,便也安心了,安慰:“……那邊只說是國舅爺派人將皇上送回了昌平殿,並沒什麼不好聽的風言風語,放心。”
想蔣胤是個穩妥的人,應該都安排好了,雲菀沁並不擔心今晚的鬧劇傳出去,與鄭華秋說了幾句,洗漱過後,捻熄了燈,上床去睡了。
翻來覆去一陣子,卻睡不著,畢竟終於知道了當年真相,雲菀沁心潮久久難得平靜,加上今天跟寧熙帝打了個照面,對方看到自己後的那種震驚和喜不自禁,她清楚得看在眼裡,也不知道之後會不會有什麼事。
另外,雲菀沁又回憶起娘親在世時鬱鬱寡歡,積憂成疾,以前不知道,現在想想,除了對夫婿的花心薄情,也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沒有當初與那人錯過的缺憾?
不管怎樣,她心裡越來越蹦得歡,只覺得有什麼事兒要發生,卻又說不上來。
正在這時,有個人影兒輕手輕腳過來,雲菀沁借著帳子外透進來的白月光一看,輕聲喊道:“妙兒。”
妙兒這會兒也是睡不著,雲菀沁見她手腳冰涼,只穿著寢衣,怕她挨凍,乾脆把她拉進了被子裡。
這是雲菀沁生平第一次與親姐妹抱著親熱睡覺,雖然這個姐姐,也許一輩子都不能明著叫一聲,正在這時,妙兒已細細開了聲,語氣潮濕:“大姑娘,你今晚真的沒什麼事吧?”
雲菀沁知道她是真的擔驚受怕了,拍拍她肩膀:“要是有事,怎麼會躺這裡?”
妙兒飛快揉揉紅了的眼:“我真沒用,前兒在驛館,郁小姐過來找茬,我只會莽莽撞撞,還挨了一巴掌,這次大姑娘遇到這麼大的事兒,奴婢被支開,沒護好大姑娘,後來還差點兒喊人,將這事兒給鬧大了,幸虧鄭姑姑拉住了我……我真的是個頂沒用的人,跟了大姑娘以來,就沒為大姑娘做過一件值得誇讚的事。大姑娘還要我幹什麼?哎……這次還不如帶上初夏。”
語氣全是愧疚。
雲菀沁哭笑不得,今兒這事有人分明有心,落誰頭上都沒轍,鄭華秋長年在宮裡打滾,年紀又長許多,自然要比妙兒老道一些,這個妙兒,怎麼能自責呢,對於身邊的人,她的認知始終是,忠心勝過於能力。
她佯裝嚴肅起來:“要你幹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本來就睡不著,你再這麼嘮嘮叨叨,今兒晚上我只能睜眼到天亮了。”
妙兒這才不多說了,卻嘀嘀咕咕著:“大姑娘睡不著哪是因為我,只怕是因為三皇子還沒回吧……”
“你這妮子在說什麼呢!”雲菀沁把她的腰肉一掐,“要不是你提他名字,我連想都沒想著那兒去。”
往日的大姑娘雲淡風輕,就算被誤會也是一笑,懶得解釋。她如今解釋,就只有一個原因,心虛。妙兒努努嘴,也不跟她犟嘴了,卻又是一陣說不出的後怕,大姑娘與那秦王,只怕已經私下好了,看大姑娘的樣子,只怕對那秦王還真有點兒上心,幸虧今晚沒什麼事兒……萬一有什麼,可怎麼得了。
雲菀沁被妙兒一提那人的名字,臉頰卻莫名有些發燙起來,這樣下去還真是難得睡著,叫妙兒去細軟里,將從家中帶來的助眠香找了出來,在微弱的燈芯上晃了一下,點燃了,放在榻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