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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他……雲菀沁抬起眼皮兒,姚光耀怕雲菀沁尷尬,嘖嘖:“殿下莊重點兒。”
☆、第九十七章 藥田
杏園位於鄴京北城,而秦王府亦是在北城。
一路,雲菀沁時不時透過帘子看外面,看這樣子,杏園離秦王府十分近。
可秦王府雖然冷僻,總算還在道路邊,這杏園卻是越走越偏僻,拐入一條兩邊濃蔭的小道後,徹底沒了人煙,隱隱竟還能看到郊外不遠處的農田和炊煙,田地間有農人戴著笠帽正彎下腰勞作。
馬車沿著小道跑了一會兒,慢了下來。
半刻左右,馬車終於停了。
雲菀沁和妙兒跟著兩人下車,幾座茅草屋坐落眼前,看起來像是一處規模較小的郊外小村莊,一條蜿蜒而清澈見底的溪水穿過村莊,河水兩邊有三三兩兩的布衣村婦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浣衣洗菜,村頭不少小孩子追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
一副煙火人氣十足,其樂融融的安詳景象。
村頭有村民見著姚光耀,上前招手打招呼:“姚大夫來杏園了啊。”又有人抱著嬰兒過來道謝:“姚大夫,我家兒子泄肚子可算是好了,多虧了姚大夫。”
“我爹前兩個月摔斷的腿被您接了以後,這會兒都能下地兒走兩步了。”有個漢子也是蹭過來笑道,還將一捆自家曬好的臘肉臘魚塞到姚光耀懷裡。
姚光耀也不矯情,將臘肉臘魚一拎:“肉嫩,魚鮮,嗯,正好給老夫下酒。”
村人淳樸熱情,又是七里八里的人人圍攏上來,要麼是跟姚光耀打招呼,要麼將自家釀的酒肉和水果蔬菜拿過來。
姚光耀也不嫌煩,笑眯眯地一一回應,顯然跟村民的關係極親近,沒什麼禮節和客套,就像是多年的老友甚至親戚。
村民們圍過來纏著說了會兒,才逐漸散去,姚光耀脫身,帶著三人走進村子,路上,妙兒低聲笑道:“大姑娘,姚院判在這小村子裡還挺得人心呢。”
看樣子杏園修在這小村子裡,年歲不短,是這個看起來寂寂無聞的小村莊裡唯一的醫館,難怪得村民們的重視和愛戴。
走到村尾,一座青檐朱牆的磚瓦小樓佇立在眾人面前,雖然談不上豪奢,卻是清新別致,樸實典雅。
幾人推門而入,天井收拾得很乾淨,一左一右兩株參天古木,樹下是石頭棋盤,青石墩子,一個藤蘿架,下面有供人休憩的竹床,竹椅,一座高屋門楣上懸著牌匾,上書“杏園”二字。
杏林代表醫者,許是名字來意。簡潔不浮華,倒也利落。雲菀沁正在想著,姚光耀已經將幾人喊了進去。
屋子內是與京城裡其他藥鋪差不多,一面半丈來高的朱紅色抽屜櫃,每一格內都有藥材,旁邊的立柜上放著稱藥的戥子、小勺,藥杵、量瓶等物,雲菀沁在家中治方劑時經常接觸這個,也不陌生,旁邊一處長案,兩邊置著凳子,大概是給病人問脈看症的地方。
有個中年婦人,一身青色布裙,扎著頭巾,本拿著掃帚在廊下打掃,見著姚光耀與一行人來了,早就跟了進來,此刻上前笑道:“姚大夫。”曉得後面的這位姑娘許是主家的客人,又施了個禮:“我姓余,也是這個村的村民,平日姚大夫不在的時候,每天會上門來打理一下杏園,你們且先坐,我這就去為各位倒茶。”這余氏是這村子裡的孤寡門戶,無兒無女,杏園一修好,就被聘請上門做活兒,既能謀生計,又能有些事兒打發光陰。
雲菀沁見余氏生得乾淨富態,雖人過中年,眉目倒是有幾分韻秀,說話也是有條不紊,回以一笑:“村子的地段不錯,遠離鬧市,交通卻又便利,我就住在京里,卻還不知道有這個地兒,村子幾時建成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余氏一怔,嘴巴微微一張,看了一眼姚光耀。
姚光耀只笑著揮揮手:“好了好,忙完了,你去稱幾味藥材,包好了,稍後雲小姐還要帶回去。”說著便將藥材名字和分量說了一遍,余氏平日也幫著姚光耀接待尋醫的村民,熟悉藥材,答應了一聲,妙兒倒也伶俐:“奴婢去幫幫余媽媽的手。”說著便一道兒去院子內的小廚房煮茶去了。
姚光耀轉過頭,看著雲菀沁,語氣比起剛才有些緩:“這村子的歷史不長,統共就十八戶人家,五六年前聚集在一塊兒,也沒取正規的名字。”
沒取名字?雲菀沁一愣。
燕王不知什麼時候竄了上來,輕道:“這十幾戶人家,都是寧熙十二年間京城大瘟疫的染病者,各種身份和各種地位的都有,得病後,俱被家門和村落趕出來,由衙門押往郊外,有的甚至是母子、夫妻、兒女幾人同時被感染了。”
那場大瘟疫,來勢洶洶,瀰漫迅速,一染病幾乎是九死一生,傳染性也很大,雲菀沁記得,當時最厲害的時候,雲家提前買回一個月的菜凍在地窖裡面,備齊各項用度,然後勒令下人不許隨意出府,就怕被傳染上了,衙門還有專門的醫官,定期上門檢查,若私藏患病者不上報,全家加刑,病人也會被強制拉走。
城裡染病了的人,沒有醫館收,患者被官府驅趕到城郊外,自生自滅,半個月後,官府才會派衙役去收屍,聽說,連屍體都不敢運回來,怕帶著病菌,在荒郊野外挖了個坑,當下一把火燒了,不能說不慘。
這個村子的人,竟是當時僥倖沒死,留下來的瘟疫患者?
雲菀沁訝異著,燕王看了一眼姚光耀,繼續說道:
“姚院判當年趕到郊外時,雖來不及救下全部人,可也總算救下了這十八戶病人,匆匆帶走,差人找到這麼個地方先安置下來,然後每日來施針藥,方才保全了一行人的性命。可那瘟疫的傳染實在太大,京人談虎色變,這十幾戶人家怕回京後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又怕被官府關押,再不願意回去,甘願在這個無名村落地生根,便是你如今看到的情形。”
這樣說來,姚光耀豈只單單是這無名村的杏園主人,更是這無名村的救命恩公了,沒有他,壓根就沒有這個村落,更不提眼下這十八戶人家。雲菀沁忖度了片刻,心中晃過什麼,凝住燕王。
燕王見她像是猜到什麼,眼皮子一動,還真是心眼兒不糙呢,果然,只見這女孩眼波一漾,若有所思,轉向姚光耀:“當年施救的人,怕不止姚院判一人吧。”找地方來安置十八戶病患,不是一樁嘴巴一張就能完成的小事。
這十八戶人家都身患重病,估計走路力氣都沒多少,被帶走更是需要人開道和牽引,甚至得用馬車和牛車來抬去,還得私下進行,不能被官府和朝廷發現……這些都需要人力和物力,光憑一個院判,怕是難。
皇子封王后,麾下可控兵甲三千餘人,暗中調心腹隊衛來偷偷完成,輕而易舉。
姚光耀哈哈一笑:“瞞不過你這丫頭。”朝燕王眨了眨眼。
雲菀沁心眼又通了幾分,寧熙十二年,燕王才多大,還沒封王呢,沒這個能力,——那就肯定只有秦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