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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妙兒已是幾步奔到憐娘的身後,將早就備好的粗繩索往她腰身和臂膀上一纏,捆了個結實,直接朝家祠冷森的門前推去。
“不,不——大姑娘——”憐娘細皮嫩肉纖骨頭,在瘦馬館裡養著這一身的好皮肉生來是伺候男子的,哪裡抵得過妙兒的力氣和靈活,磨得手腕皮膚破掉也是掙不出,眼看與那家祠接近,哭著求饒起來,這裡是奉陰靈牌位的,已經關瘋了個老婆子,自己膽兒小,關一天都是關不得的!
雲菀沁鍵憐娘快要被推搡進去,這才開了口,語氣猶有些笑諷之意:“妙兒,姨娘如今正得寵呢,你這會子將她關進去,爹等會兒找我要人可怎麼是好。”
妙兒這才住手,剛一松,憐娘趕緊胡亂扒開繩子跑遠,本想跑出天井,腳下又是一滯,能跑去哪裡,跑去老爺那兒告狀麼?到時一問,收受外男錢財的事兒便會抖出來,自己依舊跑不脫!還會越發激怒雲菀沁。
雲菀沁凝著她,走近幾步,手一舉,將憐娘一張哭花的小臉兒抬起來。
少女冰涼的指甲沒有任何溫度,觸感冰涼,正貼得憐娘兩邊柔嫩的臉腮上,稍一划下去,只怕血淋淋皮肉翻開,叫憐娘毛骨悚然:“大姑娘,妾身錯了,您饒了妾身吧,妾身也不知道大姑娘不喜歡那慕容二少,只隨便說了兩句,哪曉得老爺看重憐娘,竟是真聽進去了——妾身再不敢了!”說著掙紮起來,又不敢掙得太狠,只怕被雲菀沁指甲劃傷。
“姨娘這麼誠懇地道歉,我也不能太沒同情心了,”雲菀沁語氣緩慢,一字一頓,“不過,來了家祠的人,都是要受懲罰的,既然姨娘哪裡都不想選,那就自己看著辦。”
手慢慢鬆開,憐娘卻完全沒有鬆口氣的感覺,一顆心反倒更是倉惶,今兒不叫大姑娘泄恨,怕是走不了了,這女孩倒是奸險,會打算得很,明明知道自己收了慕容泰的銀子,也不大張旗鼓地告狀,如此一來,才能獨吞了自這筆巨款。
憐娘深呼吸一口,舉起小手兒,朝自己的臉頰不輕不重地打去,淚花兒也同時迸了出來。
“犯錯難道不用跪著麼?”雲菀沁莞爾,“剛才祖母罰你時,姨娘也下跪了呢。”
笑靨如花,那花卻是毒罌粟。憐娘咬唇,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剛抬起手,聲音又飄來:
“不要太輕了,不然,我看不出姨娘的誠心。”嬌嬌笑出梨渦。
憐娘跪著,發足狠心,用力朝自己嬌嫩的臉兒上甩去,“啪”一聲,半邊臉紅了,又是“啪”一聲,另半邊也跟著腫了。
家祠天井安靜,巴掌聲尤其清脆。
雲菀沁重新坐迴圈椅內,雙臂展開,搭在扶手兩邊,靜靜觀賞。
憐娘抽抽搭搭地自摑了七八下,掀一掀眼皮:“大姑娘,好了沒……”
“怎麼,姨娘還要中場休息一下?也好,橫豎我也沒什麼事兒,姨娘休息完了再繼續摑吧。”少女仰靠在圈椅內,揀了一個看起來最舒服的姿勢,跟個太爺似的。
憐娘冷氣一吸,哪裡還敢歇,舉起手自掌嘴巴,一氣兒摔了足足十來下,雲菀沁沒說停,怎麼還敢停下來,一停,又有由頭讓自己加罰。
一個巴掌不落地啪啪摑著,半刻下來,憐娘頭腫面肥,如花似玉的巴掌小臉兒胖了一圈,卻絲毫不敢怠慢,直打得哼哭出來,正這時,大姑娘的聲音飄來:
“……我的終身大事還用不著姨娘信口開河,添油加醋,今後若是乖乖巧巧當個妾侍,收起滿肚子的盤算,我尚且能在雲家留你個位置……若將害人的心思用到我頭上,仔細我——撕了姨娘的皮。”
說完一笑,笑如銀鈴,清脆而嬌俏,甚至還有幾分天籟般的純真,卻又像是從地獄中傳出,憐娘胸脯起伏了一下,抬起頭,大姑娘已經是領了妙兒離去。
一路,妙兒不禁回頭,又問:“大姑娘怎麼不直接舉報憐娘?”
雲菀沁轉頭,眼睫一眨:“依如今這情形,你瞧爹就算知道憐娘收受外人銀錢,會如何?”
額,那可真是說不準!妙兒明白大姑娘的意思了,正是熱乎期,寶貝得緊呢,還能將憐娘打出去賣了不成?至多責罵一場完事。
“那銀票捏在我手上,急什麼?一舉報就露了財,定要被沒收,豈不是便宜了爹。”女人他得了,錢財他也要占?想得美。雲菀沁轉念,“走,去西院看看奶奶。”
西院那邊,不消一盞茶的功夫,雲家家奴就將巷子口醫館的大夫請了上門。
大夫趕來西院,號脈問診忙活一通,說老人家受刺激後動怒加上撞柱,方才暈厥,這會兒及時催醒了,應該是沒多大問題了,寫了藥方,開了幾劑順氣活血的方子,又吩咐近日再切莫動氣,一切順著老人家的意思,然後叫家奴隨自己回藥館拿藥。
雲玄昶一聽,這才放了心,老人家不經碰撞,萬一這麼一下老母有個意外,傳到外面不得了。不孝之罪大過天,就算當朝聖上都是不敢對賈太后怠慢半點的,生怕落天下人的話柄。
等大夫與下人們一走,雲玄昶見童氏躺在床帳子裡,露出的一張臉仍是鬱郁黑黑,知道是還在惱火,趕緊撲上去跪下來,苦著臉:“娘,這次是兒子的疏忽,兒子不孝,還求娘不要怪罪兒子,以免傷了身子。”
童氏頭一偏,忽的落下眼淚:“養兒子有什麼用,我十九歲開始守寡,一生沒改嫁,節衣縮食,一個女人靠著亡夫留下的幾畝田,養活一雙兒子,瞧你聰明喜歡讀書,千方百計想辦法將你塞進私塾,為了給私塾老師支付束脩,寧可與你大哥一塊兒餓肚子,足足一兩個月不吃早中兩餐飯……到頭來,你發達了,為了個小妾給你娘找不痛快。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給我去找條麻繩,我這就吊了去找你爹——”說著情緒激動,又要掙扎著起來,嚇得黃四姑趕緊把她壓下去,連忙給二叔使眼色。
雲玄昶大驚失色,還能有什麼話好說,娘性子剛烈,生了死志不奇怪,萬一想不開,在自己這京城二房家中尋了短見,那才是玩完了,下了狠心,用全身的勁兒狠刮自己兩耳光,打得牙齒都快要脫了,還得忍住疼:“娘,都是兒子的錯!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不孝!”
童氏見他打出了牙血,幾十歲的人了,臉肉腫得高高,十分狼狽,只嘆口氣:“算了,我也不怪你,你既然不讓我死,那我明天就走,從此咱們恩斷義絕,再不往來!我就當京城沒有兒子,你也當泰州再沒有大哥和母親!”
雲玄昶都快給這寡母給跪了,悔不當初剛才怎的一時手快忤逆了娘,一回泰州,就算娘不說,嫂子這張大嘴巴,那簡直是不用給錢的活喇叭,隨便將這事兒一渲染一嚷的,自己哪裡還有名聲,遲早也是個麻煩,只得跪著苦苦哀求:“娘,從今後,您說一,兒子再不敢說二,可您千萬再別提什麼死啊要恩斷義絕的話,兒子好容易坐上了尚書位,官位還沒穩,多少人想給兒子找不自在呢……求您了娘!兒給您磕頭給您跪了還不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