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頁
一炷香的功夫,過得就像年夜一般漫長。
好容易,殿內傳來動靜,眾人揚頸看去,先是朱順戴著手套,捧著那燒紅了的器皿出來,再是秦王走出來。
朱順停在賈太后和太子面前,打開瓦罐器皿,接過宮人遞來的一雙長筷,小心翼翼地將骨頭夾了出來。
所有人都懸著一顆心,盯住朱順的動作,只見他手腕一抬,筷子中間正是浸了秦王血的天子御骨。
雖只一小塊,卻清清楚楚,本來應該白森森的人骨此刻通身血紅,瑩潤透亮,仿似名貴的雞血玉!
眾人輕微譁然。
“王妃,沒事了。”琴釵一喜,險些叫出聲。
“我就說了,秦王怎麼可能不是皇上的親骨肉?也不知道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言!”聽弦啐了一聲。
琴釵聽了,笑意一收,想著雲菀沁剛才交代自己的事兒,望了她一眼,剛剛她交代自己去正陽門在為先帝送靈的群臣中找到內書館學子,避人耳目地將雲家少爺偷偷拉到一邊。照著雲菀沁的吩咐,琴釵擼起雲少爺的袖子,將針管刺進去,收集了一小管血,然後回來後交給施侍衛。
雲菀沁香汗濕透了輕紗里衫,這輩子都沒這麼提心弔膽過,此刻總算落下一顆心,只暗中拍拍琴釵的手,示意不要多說什麼。眼下,絕對錯不起,一定要百分之一百的保障,只能用弟弟的血代替。
琴釵點頭,這事兒就算爛在肚子裡自然也不會說。
那邊,賈太后望了一眼太子,面朝前方:“諸位愛卿親眼看到了?再不會對大宣皇子的身世有什麼猜測了吧?”
“秦王確實是我大宣正統皇子,臣等再不會多心!”幾個臣子帶頭道。其他人看見鐵打的證據,也附議起來。
“那這事兒就到此為止,若今後再有什麼假皇子、質疑皇子身份的流言蜚語,壞了皇家名譽,哀家定不饒!”賈太后鏗鏘發話,說是訓斥臣子和宮人,同時也瞥了一眼太子。
“是,太后。”眾人匍匐在毯,唯唯諾諾得地應道。
太子眼色一眯,並沒說話。
朱順看了一眼太后神色,道:“出殯時辰不可誤了,請太子扶靈出宮吧,”又望一眼幾名皇子,“幾位皇子今兒見著先帝最後一面了,也先回府吧。”
幾個皇子點頭應下,正要離開,卻見夏侯世廷掀袍跪下。
“秦王還有什麼事?”賈太后鳳目一疑。
“內子云氏被召進宮作為近侍醫女為先帝侍疾,本來早該出宮,因太子詔諭,遲遲不能返,今日理應出宮。”夏侯世廷道。
雲菀沁一怔,這才明白他今日來,不僅僅只是來弔唁送行,也是來討了自己出宮。
賈太后眉間一攢,道:“紫光閣的幾名近侍醫女本是臨時召集,說是待北人一走,就解散醫女,拖了這麼久,著實也不應該。”說罷,望向太子,“那麼,就請太子安排放行吧。”
太子凝住太后:“這事兒,兒臣只怕安排不得。”
夏侯世廷眉宇頓浮肅冷,話音顯然再沒剛才的穩,染了霜意:“本王不明白太子的話。”
“紫光閣的醫女解散不了,秦王妃雲氏,自然也不能出宮。”太子道。
賈太后這下聽不明白了:“什麼意思?你說清楚。”先帝爺都駕崩了,還要那些醫女做什麼?還不解散到原來的崗位去幹什麼。
太子眉一揚,看了一眼雲菀沁。
雲菀沁忽的不對勁,那一雙本是天生含笑帶嗔的眉眼,此刻竟是摻雜著可惜與遺憾,只聽他語氣黯然,字句傳來:
“父皇遺詔,紫光閣內六名近侍醫女,陪葬獻陵,一個不漏。”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闖宮
此話一出,賈太后和身邊的妙兒臉色一變。
幾個紫光閣醫女也大為震驚,一個膽小的嚇癱軟了身子,當下哭起來。
雲菀沁緊緊攥住琴釵和聽弦的手,卻制不住身子輕微抖動。
“你矯詔。”夏侯世廷直視太子,語氣已顯肅殺意。
“不可能,”妙兒忍不住,“先帝爺素來喜歡秦王妃,就算是有殉葬的人,秦王妃也絕對不會在名單之內。”
“在秦王府,雲氏是王妃,”太子輕描淡寫,“在宮裡,雲氏的身份,是養心殿的近侍醫女,天子駕崩,挑選近侍殉葬,有什麼稀奇?”
眼光又一移,望向秦王:“姚公公,秦王說孤矯詔,孤擔當不起這個罪名。那就勞煩您念一念遺詔吧。”
姚福壽掏出袖口的遺旨,一字一句將陪葬名單念出來,最後一人,正是雲菀沁的名字。
賈太后叫朱順接過聖旨逐句逐字地查驗,一列列看下來,分明是先帝的墨寶和印鑑,絕無人工偽造塗改的痕跡。
確實就是寧熙帝的意思,賈太后手一松,險些摔了聖旨。
施遙安幾乎能嗅到主子身上的火藥味,轉頭見他一雙眸埋得幽深,幾乎看不清情緒,袖下雙手虬得緊緊扎扎,竟有輕微的骨節碰撞的嘎吱聲,十指掐入掌心肉,指尖煞白到褪盡血色。
若是先帝的遺言,賈太后也是無可奈何,頓時有些發慌,看了一眼雲菀沁,這麼個巧麗人兒送去陪葬,怎麼想都很是心疼,焦慮之中,忽的太陽穴一陣猛跳,本就還沒好全的頭疾又犯了。
“還不扶太后回慈寧宮,叫太醫去看看!”太子沉目一喝。
馬氏和朱順忙攙進了賈太后,妙兒只得先跟著賈太后回慈寧宮。
太子長袖一揮,敕令眾臣先退出乾德宮外等待起棺,又望了一眼幾名紫光閣醫女:“將醫女們帶回去。”
幾名黃門官過來,一名醫女嚇破了膽子,竟朝旁邊飛身避開:“我不要死——為什麼非得是我殉葬——”
“大膽!抗旨不成?”一名黃門官手往下一滑,欲拔出佩刀!
雲菀沁飛快將那醫女一拉,又暗示那醫女跪下認錯,方才免了那醫女當下成亡魂,然後跟著幾人渾渾噩噩站起身。
走了幾步,她一抬頭,只見殿前階下,男子望了過來,目光灼灼,仿似盛滿火星,一觸即燃,滿滿都是焦慮。
她怎麼能不緊張,可是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便忍不住會撲過去,只忍下眼淚,垂下頭,手一緊,攥住琴釵和聽弦的手朝紫光閣走去。
宮院靜下。
太子見夏侯世廷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吩咐宮人:“將秦王請出宮吧。”
一名太監得令下階,幾步小跑上前,伸出手去:“秦王請……”
話未落音,滿身冷霜男子終是一動,雷霆之怒一瞬爆發,將那太監送過來的手臂一箍,當胸一腳踢去。
這一記踢力道極大,連動怒之人都因慣性朝後猛退幾步,靴底在毯子上剎出一道重重的印跡,被遷怒泄恨的太監就更不用提,心窩正中鐵靴,沒來得及叫一聲,整個人就飛到身後的台階上,摔得悶聲一哼,吐出小口血。
“三爺——”施遙安一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