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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菀沁正在沉吟,雲錦重語氣急促:“姐姐還有事嗎?若無事,弟弟先去母親那兒一趟,母親說過我回來要送我只鸚鵡呢。”
鸚鵡?雲菀沁記得,白雪惠對弟弟經常施恩降惠,憑藉小利益來籠絡小孩子的心,這隻鸚鵡也是其中一件禮物,會說人話,逗得弟弟愛不釋手,放在書桌前掛著,哪裡還談得上安心讀書。小孩子的自控能力本就薄弱,可白雪惠就是這麼一點點不著痕跡地叫弟弟玩物喪志。
“鸚鵡很好玩嗎?”雲菀沁故意。
“那當然。”雲錦重見一姐姐與自己聊起玩樂事,也不急著走了。
雲菀沁笑道:“區區一隻鸚鵡,能比姐姐帶你去佑賢山莊住一段日子——還好玩嗎?”
雲錦重瞪大眼睛,若是能去那兒,便不用受爹爹的管束,自由快活得很,當然比鸚鵡要好玩得多。
雲錦重興奮之後,又湧起失望:“爹爹怎麼會讓姐姐帶著我去佑賢山莊。”
“聽姐姐的話,一準能行。”雲菀沁勾勾手指,示意他近前。
雲錦重從沒見過這樣的姐姐,神情慧黠,說話也輕鬆,比自己離家前有趣多了,情不自禁湊耳過去,一字一句認真聽著,雖有些驚訝,可還是激動地點頭應下,沒什麼比能出去玩更大的事了!
待雲菀沁說完,姊弟二人在酴醾架下坐了會兒,聊了些家常,雲錦重先離開了。
雲菀沁撫了撫花茶的杯蓋,望著弟弟的背影,唇角浮上一抹笑。
酴醾架子外的初夏走過來:“小姐,少爺以前總是不聽話,說兩句便頂十句,今兒跟你相處,難得的乖巧。”
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與其強迫,不如順毛撫,利用他的興趣來教導。
上輩子云菀沁不懂這道理,只會嚴厲訓斥,生生便宜了白雪惠,今生不會再犯。
去佑賢山莊,一來是不讓繼母再有可趁之機與弟弟親近,在兩人疏離的時候,重新塑造弟弟的脾性。
二來,雲菀沁也想查看一下莊子上的花田花圃及附近鋪子的生意。
雲菀沁呷了一口花茶,涼風拂面,夾著花香,叫人無限愜意。
*
當天傍晚,雲錦重去了主院,給繼母請安。
白雪惠心中得意,養了一年,到底還是有用。
說了兩句話,時候不早,雲錦重告辭了。
一出門,雲錦重打發了喬哥兒和幾名僕人,眼珠子一轉,噔噔繞過抄手遊廊,傳過月門,跑到盈福院,姐姐正在門口笑盈盈,忙過去:“姐,這樣真的能去佑賢山莊?”
“照著姐姐的話,准沒錯。”雲菀沁摸摸弟弟的腦袋。
第二天,不到晌午,西院下人驚惶過來,說是少爺起不來身了。
雲玄昶一聽兒子剛回沒兩天便病了,趕緊叫下人請大夫。
雲錦重乖乖躺在床上,趁大夫來之前,從枕頭底下掏出早備好的辣椒,狠咬下一口,壓在舌頭下。
那辣味兒一點點從牙齒縫裡滲透到味蕊,可真叫一個刺激。
姐姐也不知道哪裡知道的這種法子,可為了出府,雲錦重什麼都忍了。
大夫來了,在床帳邊把脈問診後,只說雲少爺洪脈氣促,心速亦快,有盜汗熱燥之症,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聽說家中已經有個病人,雲少爺與病人親近過,想必是小孩子年紀不大,身子骨弱,染了病氣,並無太大問題,便先開了幾劑大眾保健方子,先調著。
雲玄昶只當兒子沒什麼事兒,沒料兩天一晃,雲錦重仍是難得下床出門,依舊摸不出病脈,卻總喊著不舒坦。
雲菀沁倒沒料到,這弟弟裝病的能耐倒不弱,果真是外面的世界誘惑大。那日伴著爹去西院看望,因她是女兒家,年齡也大了,不好進去,站在隔斷外,卻見雲錦重在帳簾外,上一刻剛朝自己調皮地吐吐舌頭,下一刻便捂著肚子弱弱應付著爹:“……沒什麼,就是吃不進,一吃便有點兒想吐……”盡照著那白雪惠的症狀來說,一模一樣。
白雪惠一聽說雲錦重來了自己這兒一趟,便臥床不起了,嚇了一跳,生怕老爺怪罪,為了補救,那日托阿桃過去說,要去看望一下繼子。
雲玄昶這些日子焦頭爛額,又因為兒子剛返家便生病,正是心煩,罵了兩句:“就是你過的病氣,還看什麼看,嫌不夠亂嗎!”
生生將白雪惠吼得回了自己屋子。
雲錦重這一躺平,雲菀沁順勢將帶胞弟去佑賢山莊調養的想法,對爹說了。
大熱天裡,官宦人家的去莊子上避暑,也不是個什麼大事兒,只是叫女兒帶著幼子去,雲玄昶終究不大放心。
雲菀沁溫順恭謙著勸著,加之雲錦重又哼哼唧唧了兩聲,另外那方姨娘最近是家中的紅人兒,看眼色幫腔了兩句,雲玄昶總算答應下來,開始安排隨行的人手,又提前通知莊子那邊的人準備。
打從白雪惠病了,又是個會傳染的熱疾,家中女眷幾日才象徵性去主院外面請個安,雲錦重這麼一病,雲玄昶重視起來,乾脆叫她好生的養病,叫雲菀沁、方姨娘免了隔幾日去請安探視的禮。
白雪惠這邊幾乎成了個孤島,也是氣急,哪兒想到這雲錦重這般不受捱,反被他牽累了,這小子看上去猴兒似的皮實,那日也就是隔著床帳子說了幾句話,哪裡知道竟會染了病?
她巴不得這繼子病死最好,可別是被自己傳染,不然老爺也得怨死自己。
*
主院,知了叫個沒完的燥熱午後。
是雲錦重託病的第四天。
白雪惠今兒精神好了些,想喝燕窩粥,喊了半天都沒應聲,稍微好點兒的心情又燥起來,摔了床的腳凳:“人呢!阿桃!你這蹄子死哪兒去了,我才病了多久,就拿我不當回事兒了嗎!等我好了,叫你們這些人好看!”
這半傻子就是慢半拍,做粗活兒還行,可伺候人的精細活兒,哪裡有往日的陶嬤嬤和霞飛的一半?
阿桃進來拾起腳凳放好:“夫、夫人有什麼吩咐。”
忍住心頭蠕動的怒,白雪惠吩咐:“我要吃燕窩粥,你去廚房叫人現煮一碗。”
阿桃一愣,還是下去了。
半個多時辰,阿桃苦著臉端來了。
白雪惠掀開盅蓋一瞧,哪裡是燕窩粥,又是跟平日一樣,一碗亮得能照鏡子的皮蛋豆腐稀飯!拿近鼻子一嗅,還好像散發著什麼怪味兒。
“這什麼東西!我真是受夠了——農人也不會天天吃這個!這是什麼意思!那死丫頭就算了,方月蓉呢,她是不想活了麼!老爺知道嗎!”白雪惠氣不打一處來。
“老爺知道,沒說什麼。”阿桃戰戰兢兢,“夫人,您就先吃點兒吧,
好笑了!她一個兵部左侍郎的夫人,想吃一口肉居然都沒辦法!竟像是打發家奴一樣!
白雪惠胃酸翻了兩下:“你去屜子裡拿四銀子,給我去街角的天興樓端一碗,再配些他家的頭牌好菜!”她平日都是將月例份子順手放屜子裡。
“夫人,”阿桃咽了咽唾液,實在不知如何開口,“這月,這月的月例錢沒有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