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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爹要如何。”雲菀沁聽他這口氣勢必逃不脫罰了。
“將大小姐房間裡那些瓶瓶罐罐,都給捆包了扔出去,包括從許家帶回來的那些書,全都燒了,還有,院子外的小花圃的花草,全都給拔了!”雲玄昶呵斥道,“別放我不曉得,你那舅舅也是放縱你,怎麼著,還想當他許家第二代的皇商不成?你一個做閨女的,遲早便是要嫁人,在父家安心待嫁,在夫家開枝散葉就行了!我先前不說話,只當你是個興趣,倒也無傷大雅,如今給我添了這麼的亂子,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上門,豈能再瞧著你胡來!”
門口小廝聽了主子命令,轉身要去辦,卻聽背後女聲清亮:“慢著!”
小廝聽得這聲音,步子一滯,不自覺轉過頭去。
這還是第一次女兒跟自己對著幹。
雲玄昶臉色漲紅,見小廝被女兒一喊就站住了,父威在下人面前怎麼能丟了,脾氣愈發沖:“好,那你自己選,要麼是今兒將你的花圃和雜七雜八的都給弄走,要麼你自己便親身受罰來代替,從現在跪倒明天,中途別起來,不准動,不准挪身,不准吃喝!”
這話一說,雲玄昶本想女兒知難而退。
童氏也思忖,女孩兒嬌嬌嫩嫩的,哪裡吃得下這個苦,肯定會退讓,沒料雲菀沁只輕飄一掀裙,跪下了:“那爹爹可要說話算數,不准反悔。”跪一下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你——”雲玄昶氣悶不已,“好!”
“老二,天氣這麼涼快,你看,今兒還下了寒潮,晚上越發的冷,你叫她一個沒出閣的小女孩兒跪在這麼冰冷巴冷的磚地兒上,凍一晚上,可別像我這腿腳一樣凍出病根兒來啊!”童氏忍不住。
雲玄昶冷笑:“就憑她今兒與那些下九流的煙花女子接觸,還鬧到家裡,我縱是將她拉去家祠打幾板子都不為過!來人,天不早了,先扶老夫人回西院去。”
童氏見狀,也不好說什麼,素來認為這個長孫女兒十分乖巧懂事,滿肚子甜言蜜語,心思也活絡,怎麼今兒死倔起來了,也只得嘆了口氣,被婢子和嬤嬤纏著回去。
“你就給我在大廳里好好跪,不到我准許,你可千萬別起來,否則再繼續加跪一天!”雲玄昶起身,又伸手指著一名老婆子,“你就在裡面看著她,若是動一下,或者起來了,便告訴我,明兒加跪!若是你包庇通融,我曉得了,便跟她一塊兒跪!”說完,拂袖離開大廳。
初夏也來不及說什麼,眼睜睜看著正廳兩扇門一合,便被驅了回去。
背後大門訇的一聲,閉上了。
剛才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這會兒天色已是擦了黑,門一關,更是黑咕隆咚,廊下沒有掌燈,只有一絲微弱的光線射進來。
老婆子老老實實站在門邊,按照老爺的嚴厲叮嚀,緊緊盯著雲菀沁,一個眼神都不敢眨。
雲菀沁的手一滑,身子稍往下一傾,暗中摸了摸膝蓋上的兩團厚軟棉花,幸虧妙兒有先見之明,給自己墊了這個,真在冰冷剛硬一樣的地板上跪一夜,誰受得了啊。
老婆子見雲菀沁身子微微一晃,嘴裡咕嚕:“大姑娘,老爺說了,不能動的。”
雲菀沁直了身子。還真是忒嚴格。
不知不覺夜色暗了下來,門外月色灑下,樹影紛亂交錯,在秋夜涼風中亂晃,照在窗欞和門板上。
風透過縫隙一點點的灌進來。
先不覺得,夕陽一下,人氣一散,確實還真是涼意加重,手足都冰涼起來。
身上是屋內穿的輕薄衣裳,早知道,就披個厚實點兒的外套了。可哪裡有那麼多早知道,要是真的早知道,就不給綠水香膏了……不過,若是郁柔莊拿定主意了想害自己,就算不給,她恐怕也能鑽別的孔子。
只有千年當小偷兒的,沒有千年防小偷的,你永遠沒法子防一個處心積慮想坑你的人啊。
想起那郁柔莊,雲菀沁又是忍不住舒一口氣,念頭轉到秦王身上,眼下自己這個樣子,也有他的功勞。
要不是他,那郁柔莊怎麼會對自不斷刁難打壓。
真是個禍害。
……
還沒半個時辰,從腰到腳踝,就像是灌了鉛一樣,酸脹無比。
膝蓋上的不求人也似乎不大管用了。
不知道哪裡飄來了飯菜香。
這個時候,正是晚膳時辰。
“嬤嬤,您不吃飯麼。”雲菀沁肚子裡咕嚕響了兩下,咽了咽口水。
老嬤嬤苦笑:“大姑娘,您就別試探奴婢了,奴婢今兒要是不看好你,以後都別吃飯了。”
“嬤嬤,跟萬春花船的姐兒接觸,就真的是罪不可赦嗎?”雲菀沁忽然開口。
老嬤嬤皺眉,並沒回應她的話:“大姑娘,你是在受罰。”
雲菀沁吐了吐舌:“老爺說不能動,不能起身,不能吃飯,有說過不能講話嗎?”
老嬤嬤一愣,只得道:“……大姑娘,您是官宦千金,自然不可與那些行業的人來往,若是傳出去,別人得怎麼看您。大姑娘是個明白人,這道理怎麼會不懂,您這不是不懂裝懂麼。”
雲菀沁若有所思,她以前覺得,自己若能在美容方劑這一行潛心研究下去,客戶群大部分便是曹凝兒、陸清芙、或者凌雲縣縣令夫人曹氏之流。
可如今看來,市井女子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與其說是與老嬤嬤對話,雲菀沁不若是在自言自語:“……可有史以來最有名望的醫者、妝容聖手、能工巧匠,有誰對客人的身份做過要求?你瞧瞧,皇宮的御醫醫術個個都高吧,可有幾個能聞名天下,被普通老百姓耳熟能詳?真正能名留青史的,全都是能夠與下層打成一片的。青樓的姐兒又怎樣,大宣一邊承認她們的身份與地位是合法的,一邊嫌她們髒,豈不是自打嘴巴。”
這種大逆不道、脫離時代規則的言語老嬤嬤幾時聽過,張張嘴,啊了一聲,又吞了下去,不知道怎麼接口,最後乾脆裝啞巴。
雲菀沁與其悶著熬,不如講話轉移心思,少些飢餓和寒冷的感覺,見這嬤嬤死活不開口了,便也只能閉上嘴巴。
這一沉默,時間更加難熬,寒意更甚,肚子叫得更響亮。
可這一跪,能保得住院子外的花圃和那些方劑,雲菀沁還是不後悔。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嚏——”一聲,一陣穿堂疾風吹進來,雲菀沁忍不住一個噴嚏,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看來,熬一夜,還真是不簡單。
忽的,屋外傳來腳步,從遠至近,然後越來越近,最後,到了正廳的門階下。
雲菀沁雖然背對著大門,卻也能感受,廊下的燈光一盞盞的,刷刷的全亮起來了。
門扇一開,有腳步嘩嘩進來,初夏似是頭一個衝進來的,將雲菀沁一扶,低聲道:“大姑娘,老爺吩咐了,叫你快起來,暫且先免了罰跪。老爺等會兒馬上也會來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