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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當年的一念之差,我把還是嬰兒的方圓偷了出來,就是像這樣背著他,把他丟進了雪山中。後來這些年,我一直在後悔,當初的自己為什麼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我以為他已經死了,雖然後悔,卻沒想過要找他。直到我越來越老,越來越內疚,內疚到不了結這樁舊事,我便寢食難安的地步時,我終於明白,我必須找到他。

    可是時間過去了那麼久,找人變得十分困難。我找到的,只是一個將死之人,又化作一座黃土堆成的墳頭,我的罪,怎麼也洗不清了。我聽說,他有一個兒子,流落在天山附近,我便把希望寄託到了你身上,我應該在他逝世前帶你認祖歸宗的,可是我沒能辦到。

    世事弄人,我終於確認你是方圓的兒子的時候,你卻要死了。我祁戰這一生,欠了你爺爺,欠了你奶奶,欠了你爸爸,如今又虧欠了你,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們祖孫倆葬在一起。”

    好不容易走到了終點,老人小心翼翼地把王豐收放了下來,自己坐到旁邊。

    他看著波光粼粼的海河,喃喃道:“淮安,我帶你的孫子來看你了。對不起,我們的信仰從一開始就不同,雖然打小好得像穿一條褲子的兄弟,可是終究因為信仰不同分道揚鑣了。  

    你信馬克思,我信校長,都想打一片江山下來,都以為自己才是真理,後來就越走越遠,越來越陌生。

    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害你無墓無碑無子女送終。時間證明了一切,你是對的,我跟錯了人。

    這片大好的河山,人民真的當家做了主人,日子也越來越有盼頭。我也活夠了,今天就把命還給你。等我到了地下,我再做牛做馬的侍候你們一家贖罪。”

    王豐收靜靜地躺著,呼吸微弱,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祁戰看著他,“孩子,等你咽下最後一口氣,我就把你燒了,和你爺爺一樣,把骨灰灑進這海河之中,你說好不好?”

    “不…好。”王豐收慢慢地睜開眼,生怕祁戰沒聽到,他又重複了一遍:“不好。”

    祁戰驚喜無比,王豐收竟然醒了。

    “你醒了?”

    “你看不見啊,醒了?你是誰?我又是誰?淮安是誰?方圓是誰?我們之間,有什麼恩怨?”

    “你既然能醒,是不是代表你還能救?我現在送你回醫院,等你活過來了,我再跟你說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王豐收努力的翻了翻眼皮子,瞪著祁戰道:“我是被你顛醒的,我的身體我知道,沒什麼好救的了,死是遲早的事。只是想在死前,聽一聽故事罷了。我早就該死了,秀秀在地下,等了我六年了,我終於不會讓她再等下去了。”

    “秀秀?”

    “嗯,秀秀是我喜歡的女人,我來京城也是為了證明我自己不輸給那些有錢有勢的公子哥,我也可能成為一棵大樹,給她安逸的生活。可是她卻早就死了,我的一切努力全都白瞎了。小滿和衛國不想讓我死,可這一次,賀勝利捅我最後一刀的時候,我又問了他一次,他說秀秀真的死了。所以,我沒反抗了…我想去找秀秀了。”

    “是賀勝利傷了你?”

    “對啊,怎麼著?你要去殺了賀勝利替我報仇?別開玩笑了,他可是賀家二少。”

    第七百二十章 最後的心愿

    “如果你希望我這麼做。”

    “呵,呵,我希望,我當然希望。如果沒有他,秀秀不會離開我。我們還快快樂樂的生活在天山馬場。如果你真的能替我辦到這件事,不管你欠了我們家什麼,我都作主,一筆勾銷。”王豐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眼淚和著血,往外涌,那景象,格外的悽美。

    祁戰沒有笑,一字一頓地道:“我答應你。”

    “好,我相信你。現在,你說說淮安,方圓,我之間的事吧。”

    “淮安是我的髮小,姓周。我和他都曾在黃埔軍校供職,他是政治部主任,我是副總教官。時局動盪,我們各自都有自己的信仰和理念,我是堅定的保校派也就是黃埔系,我們都有為國為民的心,可是漸漸的,他傾得厲害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加入了另一個黨派。

    一座江山不容兩個霸主,我認為他錯了,他認為我不對。

    我一直覺得我沒有跟錯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利益。鬼子來了,我也不遺餘力地打了,我無愧。

    可是後來,我漸漸的發現不太對了,特別是重慶集中營的事被我知道之後,我最好的朋友被殺,埋在了*****的辦公室下,直接被水泥澆築,做成了地基。

    而我信仰著跟隨著的人,卻告訴我,矇騙我,說他是被敵方地下工作者帶走了,然後發現沒有利用價值之後殺掉了。

    我當時出離的憤怒,做下不少錯事。其中最錯的一件事,就是聽從了委員長的安排,把淮安剛出生不久的兒子搶走了,扔進了雪山活活凍死。  

    當時,我們兩派的戰爭正進行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我自以為,這樣會打擊到淮安,令他方寸大亂,我這就可長驅直入,打他一個落花流水。

    可是那一次,我們輸得很慘。漸漸的,很多事情也被證實是謊言,我慢慢的發現,我才是錯的那一個,但是淮安的兒子,卻已經再也找不著了。

    淮安的兒子,剛一出生就起了名叫周方圓,取自天圓地方之意。

    我鑄下大錯,殺死了發小唯一的後代,悔恨不已,卻無從彌補,就去當了苦行僧人,多年不回,以為這樣能減輕心裡的負擔和罪孽。

    後來,我發現這樣根本就不行。我開始尋找當年的線索,尋找方圓的下落,當我得知方圓可能沒死之後,我十分高興。

    1954年,我終於找到了方圓,可他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醫,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他咽掉最後一口氣。

    他求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他的孩子,他的妻子在生產的時候因為住得太偏,沒有人幫忙,就自己走去醫院想找人接生,路上遇上了狼,她在山裡躲了一天,孩子就生在山裡。生孩子的時候,狼嗅到了血腥味跑來了,妻子為了保護剛出生的兒子,引著狼掉進了山澗之中。

    孩子不知道被狼吃了還是被人撿走了。  

    他那時候在建設兵團,得到消息往家趕的時候,什麼都沒能找得到。妻子的屍體,兒子的去向,就此成了謎,他一病不起,撐了不到一年就撐不下去了。

    他說,或許孩子命大福大,被人撿去了。

    方圓也是這樣對我說的,如果我能找回你,帶你認祖歸宗,讓你回歸周家,替他孝敬淮安,他就原諒我。

    可我這人,不知道是天生帶災還是怎樣,每一次要找的人,找著的時候,都來不及了。

    你爸也是,現在你也是這樣。這或許就是老天爺不肯原諒我,給我的警示。

    你叫王豐收?其實你該姓周的,叫周豐收。你的爺爺是一代偉人,是我對不起他。

    所以,你大可不必怕賀勝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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