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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的何止是劉媽,連才一歲半的宋良奕都抱著蘇婉的脖子問要走多久,什麼時候回家,他在瓊州出生,自然把這裡當家,宋良辰也捨不得,他有深刻的記憶,也是從這裡開始,不過他到底大了些,又因平日一起玩的小夥伴還跟著他,沒有離別的憂傷,心情倒輕鬆許多。
心情最複雜的是宋子恆,最震驚的是蘇婉,以前看歷史,說某個名臣卸任時百姓千里相留,她還覺得史書誇大了,親眼所見才知道有多震撼,上了船,岸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已經消失在視線中,卻還能隱隱約約聽到從對面傳來大喊宋大人的聲音。
蘇婉震驚之餘,自然也有自豪的,拍了拍宋子恆的肩無聲的安慰了下,便抱著問個不停的宋良奕回了船艙,把空間留給宋子恆。
宋子恆此次仍是帶著任命回京,路過江南時仍拐了個大彎回宋家村——如今已經不叫宋家村,叫宋家鎮了,從進入江州城,便一路有江州知州親自護送,宋子恆因立下大功,被聖人破格自從五品提到正四品,還是正四品的京官,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情景。
三年前江州知州還能強留,如今宋子恆一句時辰趕不及,對方立刻沒有二話,派了駿馬護送他們回老家。
又一次衣錦還鄉,村民倒也不怕宋子恆官威,圍在宋家看了好一陣熱鬧,寒暄許久,一個個變著法子夸宋良辰和宋良奕兄弟兩。
宋老爹和宋母也是喜不自勝,走的時候宋良辰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如今已經變得彬彬有禮,他小時候還像足了蘇婉,越長大眉眼卻更像宋子恆的清秀,沒有那般精緻,倒更多了些溫潤的氣質。
宋母愛得不行,將宋良辰抱在懷裡就捨不得放開,可這裡還有個小的,精緻得跟瓷娃娃一樣,脾氣比宋良辰小時候更好,見誰都咧著嘴笑,宋母心都化了,索性一起摟著,可她年紀畢竟大了,抱一會兒便有些累,宋老爹便搶了過去。
“老了就別逞強,給我抱抱。”
眾人笑,人群中在問:“子恆這回去哪裡當官,是幾品?”
宋有根喜氣洋洋的替他回道:“就在京城,是正四品呢。”
“呀,正四品的京官!”眾人譁然,看著宋子恆眼神越發崇拜。
不過村民也體貼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倒也沒逗留太久,八卦完便有眼色的散去,蘇婉和宋子恆便隨眾人進屋,宋奶奶確實老了,沒走出來,只在屋裡坐著,人也有些不太清醒,對著宋良辰直喊“仨兒”。
宋良辰愣在那裡,宋子恆忙走上前:“奶,我在這裡。”
宋奶奶拉著他看了好幾眼,才恍然大悟:“仨兒你長大了啊。”
“是啊,孫兒不孝,不能在奶跟前承歡膝下。”
“唉,我個老婆子跟前有什麼好呆的,我家仨兒是要做大官,為國為民的好官……”
宋子恆將頭抵在宋奶奶膝上:“仨兒定不辜負奶的厚望。”
蘇婉帶了兩個兒子湊過去:“奶,這是良辰和良奕,您的曾孫。”
宋奶奶便摟著兩個小傢伙一陣揉搓,宋良奕是個會來事的,在宋奶奶臉頰送上香吻一枚,因著對宋良辰有印象便更疼他兩分的宋奶奶,頓時就抱著宋良奕不放手了,臉上幾乎沒笑出朵花來。
不過宋奶奶到底老了,精力不濟,鬧騰一陣便倦了,丫鬟扶她進屋,蘇婉索性也讓小綠和劉媽把兄弟兩帶下去:“坐了幾日的馬車,想是累了,帶他們洗漱完去睡會兒。”
宋母戀戀不捨的目送小孫子離開,若不是還有關心的正事,只怕立馬要扔下兒子媳婦,去給乖孫子洗澡,哄他們睡覺了。
小傢伙們走了,宋老爹也才收回視線,咳了咳,問:“何時動身回京?”
“明日一早便回去。”
宋母驚訝:“這麼快?”
宋有根提醒道:“娘,子恆身上還帶著皇命呢。”
“也是。”宋母反應過來,又有些擔憂,“那你身負皇命,這幾日耽擱下來可會被懲罰?”
“還不至於如此,爹娘不必憂心。”宋子恆笑了笑,道:“明日再上路,快馬加鞭,也耽擱不了幾日。”
“那就好。”宋老爹點點頭,又問,“子恆,我聽你來信說是回京做什麼少什麼事……”
張氏提醒道:“好像是叫少詹事,正四品。”
“對,就是那個少詹事,這是個什麼官,我都沒聽過?”
宋大人便開始科普了,“主要掌東宮事務,與翰林院一般,也是文臣之地。”
“東宮?”去過京里的宋有根一愣,“指的可是太子?”
見宋子恆點頭,幾人更奇怪了,“聖人好像並未冊太子,為何還要……”
宋子恆道:“聖人未設東宮,詹事府如今便也是在聖人跟前聽職。”
“那不錯,天天能見聖人呢。”宋老爹聞言笑了,抬頭挺胸,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果真只在宋家逗留一晚,天蒙蒙亮時,蘇婉便被從被窩裡喊起來了,南方的春日寒冷又cháo濕,乍一時從溫暖的瓊州過來,還有些適應不來老家的天氣。
被窩一掀,冷風吹來,蘇婉立時打了個寒顫,還未說話,下一刻溫暖的手爐被塞進手中。
蘇婉抬眼笑了笑,起身下床,宋子恆拿了棉衣披在她身上,而後又是厚厚的皮毛大氅,被裹得密不透風,蘇婉全程抱著暖爐無需自己動手,只問幾個孩子。
“天太冷,讓他們再睡會兒,等收拾完,喊他們起來吃個早飯,直接抱進車裡便是。”
其實是宋母一大早便在那裡喊不要打擾乖孫子的睡覺,小傢伙們得以安心窩著,蘇婉卻沒這個待遇,畢竟是當媳婦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面,難得回來總得好好表現。
乖乖聽著宋母他們一陣交代,蘇婉和宋子恆只負責點頭應好,半個時辰後,馬車也準備完畢,燒上了炭火,將車內烘得溫暖十足,劉媽和小綠這才一手抱一個,把小傢伙們抱回車上,宋良辰攬著劉媽的脖子昏昏欲睡的問:“這是去哪兒?”
“去馬車裡,要動身回京了。”
“爹娘呢?”
“他們還有些事,兩位少爺先上車等著。”
宋良辰打了個哈欠,大眼睛裡泛起一片迷霧,劉媽眼神溫柔的道:“大少爺繼續睡罷。”
宋良辰果真在她身上蹭了蹭,又安心睡過去了,連宋母他們掀開車簾看了半響都沒察覺。
宋老爹滿臉慈愛的收回視線,對宋子恆夫妻道:“良辰和良奕醒不來,就讓他們繼續睡罷,車上帶了吃食,晚些吃都不打緊,別擾了孩子休息。”
宋子恆和蘇婉點頭應道,終於在宋家人依依不捨的目光中,登上了馬車,宋母和張氏抹著淚,一家人在馬車後跟了好一段路,直到再看不到的,宋子恆也終於放下了車簾。
此時仍舊沒陽,天色尚淺,蘇婉低頭看著兩個孩子躺在毯子上睡得香甜,一時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也趴過去了,母子三人頭靠著頭睡,宋子恆本來離愁的心情,見這場景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心裡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
有妻有子,天涯處處是家。
這回帶的行李多,車馬足,倒不方便乘船,兼之從瓊州出來也坐夠了大船,一家人索性一直坐馬車走官道進京,倒也沒耽誤太長的時間,回京正好趕上宋子恆入宮述職。
宋子恆畢竟是有功之臣,雖然沒能論功行賞,聖人卻是記在心裡的,也因此一回來,他這樣的四品官才得以被聖人召見。
京城裡的宋家宅子滿院歡迎,欣喜之情還未散去,因著聖人宣召這般大的榮耀,又直接將眾人的情緒送上高cháo了。
家裡人人喜不自勝,本來還拉著蘇婉抹眼淚的蘇太太和宋小妹宋小芬姐妹,這會兒也不傷感了,一個個翹首以盼等宋子恆回來。
宋小妹自兩年前隨徐永方進京趕考,便一直在京城住下來了,徐永方埋頭苦讀,宋小妹也不是吃乾飯的,葡萄場沒她和宋小芬,單宋有根張大姐夫兩個男人也撐不起來。
一家人都在翹首以盼,宋子恆偏姍姍來遲,他自中午被宣入宮,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家,倒是帶了不少聖人的賞賜回來。
眾人與有榮焉,問他為何逗留這麼久。
宋子恆眼神閃了閃,回道:“因著遇上了衡遠兄和長安兄,多聊了幾句,險些忘了時辰。”
“原來是三皇子,啊不,該喊榮親王了……”蘇太太笑眯眯的看著宋子恆。
蕭瑱去年回來,因著平定瓊州之亂的大功,被聖人封為親王,於是自來透明的蕭瑱,瞬間就凌駕在還是郡王的兩位皇兄之上。
宋子恆點頭:“正是他們,過幾日他們要來家裡一聚,還得麻煩岳母張羅了。”
一干人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蘇太太拍著胸脯保證定安排得妥妥噹噹,其餘男人女人們也湊上去熱切的商議。
宋子恆笑容之餘反倒有些猶豫,夜間回了屋,拉著蘇婉便坦白:“娘子,今日衡遠兄告訴我,聖人原是沒想起來,只是柳尚書——就是之前的柳大人,在聖人跟前時特意提了我,近幾年聖人對柳大人寵信有加,因著他說話,才提著精神見了我一面。”
“就是那位原戶部右侍郎的柳大人?”
宋子恆點頭,和盤托出:“且衡遠兄還說,先前若不是柳大人大力舉薦,聖人也不會把握提為詹事府少詹事。”
蘇婉挑眉問:“柳大人想做什麼?”
“長安兄提醒我說柳小姐如今大齡未嫁,不知是不是……”宋子恆說到一半又道,“不過柳大人素來兩袖清風,也不會做這等之事,還是等改日見了再說,無論如何,登門道謝是必須的。”
關於宋子恆被聖人宣召,別說宋家人歡喜非常,整個京城都知道新任的詹事府少詹事,雖只是四品官,卻頗得聖人青眼,畢竟自四皇子病逝,聖人打擊之下大病一場,到現在仍沒痊癒,每日只靠太醫院吊著命。
也是老了,一病更是精力不濟,在宮裡的人都知道,近來許多奏摺,幾乎都是榮親王經手,也是因著這個,他都受封親王了,還在皇宮住著,禮部都跟聾了似的,誰也不提這不合規矩。
原先京里就有些猜測,聖人忽然設詹事府,詹事和少詹事俱是有才幹之人,一個是滿腹詩書的文豪,宋子恆與另一個少詹事都是進士一甲出身,單是這舉動背後的深意,就不得不令人思考,聖人此舉,是不是有了立太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