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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恆雖沒揮手,臉上卻綻放了一個俊美異常的笑容,從蘇婉跟前打馬經過時,視線也一直在她身上。直到狀元郎離開,站在蘇婉周圍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小娘子莫非真是狀元夫人?”
蘇婉笑而不語,方才狀元郎的神態已經表明了一切,眾人紛紛感嘆。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吶!”
宋子恆一行人在前方幾米處停下,那便是張榜之處,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下馬,其餘進士也跟上前看榜。
這時才真正熱鬧起來,先前在上頭觀望,等著榜下捉婿的人家,已經派了家丁前來,一個個高喊著自家老爺看中之人的名字,其中被點名最多的當然是一甲三人,宋子恆的名字不知道被重複點了多少次,還沒開始捉人,有幾戶人家已經開始鬧起來了,不願意的進士便趁亂悄悄溜走,不然就只能被孔武有力的家丁捉走了。
還有人不知疲憊的高喊著宋子恆的名字,宋子恆已經走出幾米之外,來到蘇婉跟前,朝她伸出手:“娘子。”
蘇婉嫣然一笑,將手遞過去:“相公。”
宋子恆握緊她,輕聲道:“咱們回家。”
宋子恆本來想悄無聲息的帶了蘇婉回家,只是才走出幾步,便被人叫住了。
“子恆,弟妹。”宋子恆和蘇婉一齊回頭,曾長安正在後頭朝他們笑。
“長安兄,你怎會在這裡?”
“還不是擔心你被捉走,一早便來這兒守了。”曾長安打趣道,“只是未曾想弟妹也來了,早知如此,便請弟妹上樓一坐,也省得在人前擁擠。”
“長安兄客氣了。”宋子恆抱了抱拳,也沒多寒暄,準備邀了曾長安去自己家做客,曾長安笑道,“自上次在子恆家用過一次飯,此後便一直念念不忘,不過表哥這回是沒口福了。”
“小姐。”流雲死死抱住自家小姐,不讓她上前,“咱們回去吧。”
柳珍兒臉色發白,看著幾步之外那人執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手,偶爾低頭看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能溢出來……怎麼會,相公身邊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人!柳珍兒雙眼死死瞪著那邊,若不是流雲用力抱住,她此時已經衝過去質問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才是相公的妻子,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流雲幾乎快哭出來了:“小姐,今科狀元已經娶妻了,咱們回去吧……”她毀得腸子都青了,小姐本來都準備跟著自己回去的,也不知為何忽然轉身又折回來,她當時就應該死死拉住,現在瞧著這場面,還不知道小姐會做出什麼事來。
柳珍兒用力咬破自己的唇,嘴裡滲進一絲血腥,才抖動著唇,勉強讓自己擠出一句話來:“不、可、能!”那個女人怎麼會是相公的妻子,自己才是啊,自己才是相公攜手到老的人,是相公的結髮……柳珍兒忽然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前方,難道是她?不,不可能!那個女人早就死了,相公也根本沒在意過她,自己才是相公唯一的妻子!從始至終!
絕對不是那人!
許是柳珍兒眼神太過強烈,幾米之外的幾人都注意到了,遙遙的瞥了一眼過來,宋子恆隨即收回視線,旁邊有人經過,不注意撞了蘇婉一把,宋子恆連忙圈住她的腰攬到自己身邊,也不在乎人來人往的大街了,放在她腰上的手便再也沒有拿下來。
柳珍兒眼神一顫,心尖上像是被人狠狠劃開一道口子,疼得她險些落下淚來,雙眼死死盯在扶著蘇婉腰的大手上,人前從來風度翩然的相公,此時竟然這般不顧形象的攬著那個女人,眼神是她前所未見的溫柔和小心,這到底怎麼回事?!柳珍兒只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連上前質問的勇氣也沒有了,相守幾十年,她從未被相公這般小心呵護過……
“咱們走吧。”曾長安也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沖宋子恆笑了笑,幾人準備轉身離開,轉身之際又感覺到那道強烈的視線,曾長安從小習武,感官比常人要敏銳些,終於確定不再是巧合,遂猛然回頭,只看了一眼,腳步卻忽的頓住,那個丫鬟他在府中見過,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柳家的,他那個自己未曾謀面卻據說深得夫人與姑母喜愛的柳家表妹,去自家住時帶來的貼身丫鬟!
可是她們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們,或者子恆夫妻?
曾長安直覺感到不對,當機立斷收回腳步,對宋子恆與蘇婉道:“抱歉子恆,愚兄想起還有些事未處理,只能改日再去你家拜訪。”
宋子恆雖然心裡疑惑,卻也沒說出來,點頭道:“長安兄只管去忙罷,改日再與衡遠兄一道相聚。”
曾長安向宋子恆一抱拳,又吩咐自己的小廝牽馬車來先送宋子恆夫妻回去,目送著他們登上馬車離開,曾長安才轉身往柳珍兒她們離去的方向走去,兩個年輕女子,本來就走的不快,一個失魂落魄,幾乎是流雲半抱半拖著離開的,又拉低了速度,她們沒走出多遠,便被曾長安堵住了,他低沉的聲音道:“二位稍等。”
流雲回頭,見他追上來,差點沒嚇破膽:“四,四少爺……”喊完才覺得不對,她跟小姐在安遠侯府上住了一月有餘,卻只與四少爺打過一個照面,對方肯定不認識她,現在她卻是不打自招,且剛剛四少爺與那宋狀元站在一塊,想是關係熟稔,現下跟過來定然是發現了什麼,她要怎麼說?
流雲急得恨不得咬破舌頭當啞巴。曾長安卻瞥了她一眼,視線落在柳珍兒身上,見她失魂落魄的神色,先是皺眉不急,又瞧見流雲急得快要哭出來的神色,眼神閃了閃,忽然出聲道:“柳家表妹?”
四,四少爺竟然認得她們?流雲嚇得幾乎雙腿發軟,急忙推自家小姐,雖然沒說話,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曾長安閃過一絲瞭然,又問:“你們剛剛瞧著子恆……就是今科狀元宋辰,可是認識他們夫妻?”
“夫妻?”先前目光呆滯的柳珍兒此時忽然出聲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曾長安,“你說他們是夫妻?”
曾長安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只點頭道:“自然是,柳家表妹真的認識他二人?”
柳珍兒沒有回話,反而一把推開了扶住她的流雲,上前一步,強忍著打顫的全身,雙唇顫抖的問:“那女人可是蘇氏?”
曾長安眉毛皺的更深了,頓了頓,打量了柳珍兒兩眼,還是點頭:“我記得弟妹確實姓蘇,不過子恆與弟妹今年才進京,平日也不常出門,表妹是如何認得他們的?”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子恆的院子就租在柳家隔壁!心頭頓時豁然開朗,柳家表妹說不得是偶然見過子恆,便一心相系,今日怕也是特意出來看榜,畢竟心上之人金榜題名的大喜日子,只是沒想到見著子恆與弟妹的相處,倍受打擊之下竟失態至此。
曾長安腦補了前因後果,柳珍兒的表現也不如他所料,後腿了一步,臉色慘白,看起來這個打擊真的很大。
殊不知柳珍兒從牙齒到全身上下都在發抖,冷得發抖,她雙手環住自己的肩,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冷靜,卻根本冷靜不下來。?
☆、第九十九章
?怎麼會是那個女人,她不是早就死了嗎?難道……她回來了?
柳珍兒其實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相公的原配,聖人賜婚的第二日他便來過自家,她還記得流雲與她說宋狀元登門拜訪時的心情,心裡仿佛揣了一隻兔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沒見過這一科的狀元郎,那日打馬遊街的盛況卻是聽人說過的,閨中聚會,有人提到狀元郎,都說他年輕英俊,風流倜儻,還是位才子,正在議親的女子聽了誰不心動?她自然也是嚮往過的,已知父母知名媒妁之言,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未來夫君也能是狀元郎這般人才,卻如何也沒想到,聖人賜婚,竟將她指給狀元郎!
這一賜婚,柳珍兒驚喜之餘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大抵就是緣分,她芳心初動,自己便要嫁給讓她心動的那人,這不是註定是什麼?她無端對這場賜婚多了許多期待,才會不顧母親教的禮節規矩,大著膽子讓流雲掩護自己去屏風後頭,她從未有這般想見一個人的感覺,流雲被嚇了一跳,被她求了幾句卻允了,想是覺得他們既已有婚約在身,悄悄瞧一眼也不算什麼。
第一次做這般出格之事,柳珍兒緊張的手都在抖,鎖在屏風後頭大氣都不敢出,管家終於引人進來了,隔著屏風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隱隱約約顯出的身形,確實如青松般挺拔,端的是玉樹臨風,叫人心馳神往。
不只是她,怕連爹娘也是滿意的,那人求見的是爹,她娘卻跟了一塊過來,從進屋起笑容就沒斷過,她頭一次瞧娘對人這般熱情,拉著那人,恨不得他們立馬就成婚的模樣,只是未曾想到,那人上門,竟是為了拒親。溫潤如玉的聲音說出那句話時,她險些驚叫出聲,一顆心直接墜入谷底,好在她爹娘也是一臉驚怒,竟沒有注意到屏風之後她不小心弄出的動靜。
那人說他不能娶自己,是因為他已有結髮之妻,雖然早已病逝,她嫁過去便算繼妻,她乃侍郎之女,父母皆出自高門,嫁給家境貧寒的宋狀元已是低嫁,聖人賜婚倒是一門佳話,可若讓她去做繼室,是萬沒這個道理的。
可是金口玉言,聖人賜婚,又如何能更改?便是將實情稟告聖人,縱是繼室她也得嫁,那人想要退親,歸根結底還是顧全他們柳家的顏面,她爹娘震怒之下,反倒想通了,聖人賜婚不是兒戲,不是說退便能退的,便是那人願意承擔一切後果,此事於她的名聲也有礙,她爹娘百般斟酌,終於想出一個兩全之策,於外她是明媒正娶的髮妻,於內她是繼室,這般既全了她家的顏面,又不用抗旨拒婚。
這般一來,繼室不繼室的,只有自個兒知道,那人與原配成婚不過一兩個月,原配便病逝了,兩人既無多大感情,也沒有孩子,倒是他這番誠懇之舉,讓她爹娘高看了一眼,仍舊歡歡喜喜的讓她嫁了。
她自然也欣喜於相公是個講情義之人,對於沒有感情的原配也能做到這般,已是難得,且那原配蘇氏從未在他們的生活中留下什麼痕跡,無人提及她也漸漸忘了,成婚幾十年來,無論是微末還是身居高位,相公對她一如當初,不收通房不納妾,夫妻和睦,舉案齊眉,堪稱夫妻典範,若不是跟著相公告老回鄉,她甚至沒想起來,相公在她之前是有一位元配的!
許是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她以前只求與相公長相廝守,如今果然做到了,又開始期待下輩子,想要生死同穴,可相公成全自己一生,百年之後卻要與元配合葬,她才發現自己忍不了,別說看著他與別的女人合葬,便是破例讓他們三人合葬,她也決不答應,相公只能與她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