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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得蘇老爹這般說,都很是擔心了一陣,不過宋子恆倒還好,任命既已下來,他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為底下百姓多做些實事,便滿足了,因此並不太憂心,反倒過來勸慰大家。
蘇婉反應也比大伙兒坦然,窮地方有窮地方的好處,自來不好管理,一旦做得好政績就更加突出了,至於宋子恆能不能做好,便不是她該擔心的問題,她的任務是收拾好行李準備上路。
朝中還算是體貼的,因著路途遙遠,便給宋子恆預留了許些時間,反正都是往南方去,這趟回鄉探親倒真真是順路了。蘇婉忙張羅了許多了,一家三口的吃穿用,瓊州那地兒窮,很多東西沒有也不方便,蘇婉便想著能多備齊就備齊,順道還要帶上回鄉準備的禮物,委實一頓忙活。
蘇太太反倒糾結了許多日,終於忍不住找了個蘇婉單獨在屋裡收拾的空當,進去道:“你可想好了?瓊州那地兒甚亂,流寇亂竄……”
蘇婉聽得驚奇,放下手頭的事,回頭看向蘇太太:“難不成娘想叫我留在京里,讓相公一個人過去?”
“我未這般想,怕是女婿也不會同意。”蘇太太有些遲疑,“只是女婿初來乍到,對那邊半點不熟悉,你帶著良辰過去委實不方便,少不得還要女婿抽出手來照顧你們。若不然你們先緩一緩,叫子恆在瓊州落穩了腳,安定下來,你與良辰再過去不成?”
蘇婉一口拒絕:“沒這麼麻煩,一趟去便是。”
蘇太太聽了也不意外,早知道她的回答,不過仍是頓了頓,又道:“你大人倒還好,良辰這般小,如何能待他去受苦,不如把他留在經歷,我替你們帶著?索性良辰也小,等三年後女婿換任,便能把他帶在身邊親自開蒙了。”
蘇婉心說哪裡用等到三年後,一去任上,宋子恆忙完,估計就要準備給小傢伙找先生了。
婉言謝絕的蘇太太的好意,蘇婉道:“娘也不必過於憂心,我與相公是良辰的爹娘,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了他,如今叫他也跟著相公去上任,便是為著自小鍛鍊,在不一樣的環境中成長,對他以後至少不會有壞處。”
“娘子說的甚是。”宋子恆不知何時過來,在門口便聽得蘇婉的話,進屋後對蘇太太作了一揖,道,“岳母心疼良辰,也想為我們夫妻考慮,替我二人減輕負擔,子恆感激不盡,然岳父岳母年邁,平日打理生意已是辛苦,子恆又如何好意思這般叫二老操勞?”
“我原先想,無論女婿外放到哪裡,便叫她爹去那裡開間鋪子,日後也方便照看你們,是以你們夫妻這般年輕,要自個兒帶良辰去上任,我先也沒多大擔憂。然現在女婿你是去瓊州上任,路途遙遠,那地兒又窮,她爹道不能貿然將生意做到那裡去,我本想讓婉婉等上一陣子,女婿你先過去將那邊打點好,再接他們母子過去,婉婉又不同意……”蘇太太解釋了一番,而後嘆氣道,“罷了,你們自個兒決定了便是,只是以後免不了辛苦。”
宋子恆又鄭重的朝蘇太太作了一揖:“岳母一片慈心,子恆感激在心。”
“只要你們不覺得我淨添亂便是。”蘇太太擺了擺手,雖然意見沒被採納,宋子恆這鄭重的態度卻叫她心裡好受了些,便擺了擺手,“你們先忙,我出去了。”
蘇婉點頭:“娘有空可以多陪陪良辰。”
“用得著你說。”蘇太太白了蘇婉一眼,若不是乖外孫被他不靠譜的爹娘太早移出去自個兒睡,現在習慣了一個人睡一張床,她恨不得這幾日都跟乖外孫吃住在一起,畢竟這一分別,至少就是三年,再次相聚時,外孫定不記得她了。
蘇太太想到這個可能便覺心情低落。
看著蘇太太出門,蘇婉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拒絕我娘提議之人是你,為何她偏偏瞪我,對你這罪魁禍首好言相向?”
宋子恆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說真話,便聽到她娘子對著銅鏡頗為自憐的感嘆:“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
宋子恆:……
自任命下來後,這一個月宋子恆都在交接——說是交接,他一個翰林院小編撰,乾的也不是多重要機密的工作,就是最普通的文職而已,翰林院隨便一個拉過來都能幹好,所謂的交接,不過幾句話而已。
宋子恆這個月真正忙的,其實是與同僚相聚,與他同屆的考中進士又同批入翰林的,也都收到了各自的任命,除了本身就是世家出身的那位傳臚依舊留京,其餘人都被外放了,別看蘇老爹他們擔心那般擔心宋子恆,但是能一被外放就做了執掌一州的地方官,宋子恆在同僚眼裡卻是前途無限的,此等際遇委實叫人羨慕。
是以宋子恆仍然是眾同僚當中最受歡迎的人,無論是大聚會還是小聚會,都喜歡把他拉上一把。
除此之外,宋子恆在京城經營三年,又頂著狀元的名頭,畢竟積累了些許人脈,徐永方進京趕考,他便趁著自己還在京里的這段日子,帶徐永方一道去拜見了備受讀書人崇敬的幾位朝中大臣。
等宋子恆忙完這些,也快到了啟程出發的日子,說起來宋子恆的任地,還不算是最苦逼的,與他同科的那位許探花,才叫真正的苦逼,風度翩翩的江南才子,竟被任命到了荒蠻的邊境之地,估計少不得還要與彪悍的邊軍打交道,蘇婉每次想到對方那斯文俊秀的臉,面對全是粗野漢子,估計就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狀況,便有些想笑。
從路途上來說,許幼林比宋子恆苦逼,至少宋子恆回鄉還算順利,許幼林想回去一次,那絕對是一南一北,無論如何也順不到一塊去,是以連回鄉探親的時間都沒有,只能苦哈哈的直接上路了。
宋子恆先送別了最苦逼的許幼林,自個兒也拉著幾馬車的東西上路了。
上回蘇太太對蘇婉他們的提議,雖沒有完全採納,卻還是有作用了,至少她提醒了宋子恆和蘇婉,然後第二日,夫妻倆就開始商量著招十來個能打又有震懾力的家丁,這樣至少去瓊州的路上,不至於擔心遇到太大麻煩。
於是帶上家丁丫鬟婆子小廝這些,竟然有了二十多個人,一支頗為浩蕩的隊伍。
人多了還有一個好處,須得多備兩輛馬車,因此蘇婉他們備下的行李,也終於有地兒放了。
宋子恆他們動身的前一日,于衡遠與曾長安來了,曾長安來得次數多,他不用避諱什麼,且如今整個京里,誰人不知安遠侯府的四少爺是土豪,京里名氣最大最會掙錢的蘇記酒莊,他也參與其中,分得幾成利。然後本因不是嫡長子,其本身能耐也不出眾,在眾人眼力並無太大前途的曾四少,一躍而成京里媒人眼中的香餑餑,這個香餑餑二十好幾了還未娶妻未納妾,多少大家閨秀排隊等著嫁過去!
曾長安索性也懶得避嫌了,有時為了躲家中長輩的嘮叨,時常跑宋家來蹭飯吃,蘇太太還專門為他收拾了一間屋子,一應備上最好的物品,只供曾長安偶爾在這邊小憩。
相比曾長安,因著領了職,又眼見著越來越受聖人看重的于衡遠,也被京里上下無數雙眼睛盯著,越來越低調了,等閒並不出宮,來宋家的次數不多,加上每兩月宋子恆一家三口去于衡遠郊外的莊子泡溫泉,因此而相見的次數,仍遠遠比不上曾長安,即便如此,宋良辰對他們兩的親切程度,卻分不出伯仲。
宋良辰最小的時候喜歡長得漂亮之人,無論男女,他都喜歡親近,現在的喜好也沒變,甚至變本加厲,對美的追求從人擴展到周圍的一切,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不精緻不唯美,他連多碰一下的欲望都沒有,因此儘管平日少見于衡遠,對他的印象卻依然深刻,且倍感親切。
至於對曾長安的態度,卻是後來才變的。
宋良辰會跑會跳後,便整日帶著一群小蘿蔔頭,幻想做一呼百應的大將軍,在院子裡上躥下跳,曾長安有一次來,正巧瞧見了,第二回過來,便給宋良辰送上了一套裝備——盔甲盔帽,還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劍,俱是按照小傢伙的尺寸做的,做工精緻可愛,然而宋良辰穿上這一套裝備,將軍的氣勢果然就出來了。不僅如此,連宋良辰那群小跟班都換上了小兵的裝備,過家家玩到這種程度,也只有土豪才有這閒情逸緻。
曾長安吃飽了沒事幹,在旁邊教宋良辰排兵布陣,雖是最淺顯的,卻讓小蘿蔔頭們不再將院子弄得雞飛狗跳,一個個像模像樣的比劃著名,還真像那回事。
如今曾長安之於宋良辰,是志同道合的小夥伴——至少宋良辰看來是這般的,兩人算是忘年交,根本分不出曾長安與于衡遠,誰更親切一些。
于衡遠來給宋子恆送別倒是其次,主要是看宋良辰,小傢伙越長大越古靈精怪,于衡遠恨不得直接把人抱回家。
這次宋子恆外放,于衡遠原還沒想到宋良辰,倒覺得對宋子恆而言是個好機會,以他一心做實事的態度,干出政績不是難事,倒是他統共才見宋良辰三四次的正妃,自聽得外放的消息,就跟吳嬤嬤念了幾迴環境艱苦,他聽的一耳朵,這才擔憂起來,趕來問過宋子恆的,得知他已有主意,于衡遠沒多說什麼,倒把三皇子妃準備的許多東西帶來了。
三皇子妃出自大家,曾有個族叔在瓊州一帶任過巡撫,回京後,隨行的女眷抱怨那裡生活不便,蚊蟲甚多叫人恐懼,三皇子妃便連忙叫人趕製了許多驅蚊蟲用的香囊,夜間睡覺的蚊帳,太醫院特製能驅蟲蛇的藥粉,並一些藥材和生活用具送過來。
不是什麼貴重之物,這份面面俱到的用心卻更叫人感激。
拉著滿滿當當的行李,一家三口終於啟程了,這會兒已進入三月,最冷的時節算是過去,相比之下氣候還算暖和。
因為帶著孩子,並不方便日夜兼程的趕路,也是算好了時辰,沒到入夜前都會趕到驛館投宿。
驛館出了傳送來往書信,也專門給官員來往於路途間歇腳用,本朝福利甚好,若是回鄉探親,拖家帶口的住一晚,只象徵性給驛館三五個銅錢便好,像宋子恆這般拿著任命文書上路的,就是出公差,不用花任何錢,還能享受到超一品的待遇,給正五品官員提供的房舍,便有熱飯熱湯熱水隨時供應。‘
趕了一日的路,夜間泡個舒服的熱水澡,再喝碗熱湯,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
宋良辰剛出發的前幾日,整個人精神奕奕,他不懂上任的概念,只知道第一次出遠門,馬車外頭,路跟平時常走的並不一樣,旁邊路過的人,也是不一樣的人,還有地里的莊稼,青山綠樹,偶爾看到一條溪流,都能讓他激動的大叫,別提多興奮了,小話嘮的本性再次顯露無疑,晚上到了驛館,宋子恆給他洗澡換衣服,他還在一遍遍連說帶比劃的跟他說白日見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