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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恆低頭看蘇婉小心吹著他的手,眼神也漸漸柔和下來,撫著她的頭髮,聲音里有著心疼:“今日委屈娘子了。”
“只要相公一如既往,我便不覺得委屈。”
宋子恆輕輕見蘇婉的頭攬到自己的胸前,眼底有流光閃過。
此間溫情脈脈,隔壁侍郎府卻遠不如這般平靜。
屋內,流雲端上湯水,柔聲道:“姑娘都幾日未進食了,今日好歹吃一些罷,若夫人回來瞧見您這模樣,又該難受了。”
柳珍兒眼底閃過一道異色,低聲問:“娘今日去哪了?”
流雲垂頭:“夫人帶了安姑姑出府,但並未說去哪裡。”
“流雲。”
流雲垂頭糾結了許久,上回她照看小姐不利,被賞了十個板子,這還是看在她是家生子的份上才沒有狠罰,原是不能再伺候小姐了,沒成想小姐竟為了她與夫人鬧了一番,她才重新回到小姐身邊伺候,繼續做著體面的大丫鬟,而今小姐為了那人不吃不喝,她到底該不該說實話?
流雲思索許久,這才終於下定決心,低聲道:“小姐別說是奴婢講的,夫人今日怕是去了隔壁巷子……”
柳珍兒眼神一亮:“你說的可是真的?”
“雖不敢保證,卻也有三分把握。”流雲低聲道,“小姐現在可以用點東西了吧?”
柳珍兒心裡頭喜不自勝,這便點頭,由著流雲伺候自己用了些湯和幾塊點心,心思已經徹底飛走了,一門心思等著她娘把好消息帶回來了。柳珍兒知道,以她娘的性子,既然已經鬆動了,就只會把事情做到底。
她不知上輩子自己是如何被指婚與相公的,卻明白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的道理,她不在乎那些形式,只要能與相公再續前緣,叫她做什麼都願意?柳珍兒這樣想著,按捺住激動的心,耐心在屋裡等著。
一行人回到府,柳夫人臉上猶帶著不忿,進了屋,首先便問婆子小姐可有用過飯,婆子回道用了半碗湯並幾塊點心,柳夫人聞言頓住,心頭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一臉驚喜的去了柳珍兒閨房,瞧見女兒氣色果真好了些,這才攬著她道:“珍兒,你能想通真真是太好了,那人已娶了妻子,且家境與咱家相差甚遠,本就不是良配……”
柳珍兒原先還了幾分期待的臉色,此時聽到她娘這般說,退去臉上的表情,血色全無的看著柳夫人:“娘,您的意思是叫我放棄?”
柳夫人有一瞬心軟,想到今日所見所聞,又冷下心來,道:“門不當戶不對的,且他早有妻子,你本就不該生出這些想法,娘念你尚未釀下大錯,便不追究,只是那不合時宜的念頭,你還是儘早放下罷,若被你爹知道,怕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
柳珍兒臉色蒼白,兩行清淚從眼底流出,滑過臉頰與嘴角,她咬了咬唇,嘴裡嘗到一絲咸腥味,嘴被咬破皮了,她卻半點感覺都無,因為她現在只感覺到劇烈的心痛,痛的她喘不過氣來。
放下?與那樣的人攜手共度、舉案齊眉了一身,如今叫她如何放得下?她恨不得生生世世都與他在一起,不然也不會執意違反相公生前的意願,非得讓他與自己合葬。面對如今的局面,她想過蘇氏也像自己這般回來了,就是為了報復她當初的所作所為,然而她並不後悔,再來一次,她知道自己依然會那般做,一輩子算什麼,遇到這樣一個人,甚至無法忍受他下輩子與別人在一起!
柳夫人一側頭,就看到柳珍兒嘴角在敞著血,鮮紅的血絲掛在蒼白的嘴角旁,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她立刻便嚇住了,連忙摟住柳珍兒:“珍兒,你怎麼了?你別亂來……”
“娘。”柳珍兒猶帶著哭腔,“是女兒不孝,讓娘為難了……”
柳夫人急得想哭:“別說孝不孝的,只要你好好的,娘便心滿意足了。”
柳珍兒卻搖頭:“若不能與他在一起,女兒這輩子都無法安生。”
“怎麼就這般固執,鬼迷心竅了呢!”柳夫人又急又氣,“那人有什麼好的,他都娶妻生子了,你知不知道?!”
“女兒只求與他在一起。”
“如今是你想與他在一起,可人家不想!那宋子恆與他娘子情投意合,根本容不下第三人,珍兒,你這又是何苦?”
柳珍兒聞言一震,臉色越發蒼白,這個人也仿佛搖搖欲墜了,“他……親口說的?”
柳夫人狠著心點頭:“所以你也放棄吧,娘定給你挑一個才貌雙全的男子,比那宋子恆好上千倍萬倍。”
柳珍兒幽幽的道:“可這世間也只得一個他。”
苦口婆心沒用,百般勸哄都沒用,柳夫人急了,發狠道:“他根本不想娶你,寧願守著商戶出身的妻子,想也不想的拒絕了你,在他心裡你根本連那商戶之女一根髮絲都比不上!珍兒,娘這輩子只你一個女兒,你是娘精心教導出來的,從小聰慧伶俐,可娘從未教過你這般低聲下氣的犯賤!”
“若能與他在一起,就是犯賤又如何……”
柳珍兒的話還沒說話,一個響亮的“啪”發一聲,柳夫人放下手,柳珍兒慘白如紙的臉上立時浮出五個鮮紅的指印,可見柳夫人剛才那下有多用力。
其實柳夫人剛出手時便後悔了,此時看著女兒紅腫的半邊臉頰,眼眶也紅了,強忍著轉過頭:“清醒了嗎?”
柳珍兒勾起嘴角,似哭似笑:“除非娘把我打死……”
柳夫人定定的看了她幾眼,終於顫聲問出:“你到底要如何?宋子恆都說了,絕不會休妻,也不會貶蘇氏為妾!”
“那娘就別逼他們了。”柳珍兒幽幽的道,她早知道那人的性格,死了的原配他都不願讓對方委屈,執意要讓自己嫁過去做妾室,如今那原配現在還沒死,又懷了他的孩子,他又怎麼可能讓原配自請下堂,只為迎自己過門?
早該想得到的,娘此趟定是無功而返,只是她還仍抱著一絲奢望,以為能有轉機,畢竟上輩子儘管是繼室,她仍做了相公幾十年的妻子。可是若他真為娘說的話動搖,休了原配改為迎娶自己,他便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相公了。
她雖是失望,可他到底沒叫她失望。
柳夫人神色微冷:“什麼意思?”
“他既不願休妻,不休便是,女兒自願為平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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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柳夫人愣愣的看著柳珍兒,似乎有些不認識這個養了十幾年的的女兒一般,也覺得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可是漸漸的,柳夫人的眼神越來越沉,好半響過去,她終於嘴唇顫抖的吐出一句話:“你瘋了。”
柳珍兒心裡一突,也覺得心裡頭一陣鑽心般的難受,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重生回來的這輩子,母親對她的疼愛寵溺一如既往,對她甚至比幾個兄長他們要寬容許多,頭一回在母親眼裡看到這般陌生的眼神,她知道母親是失望了,自己是母親手把手教出來的,可想而知母親對她寄予怎樣的厚望。
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擁有著上輩子的記憶,重生回來一心只想與相公再續前緣,如今卻不但沒法與他相守,還要看著他與其他女人在一起,她如何受得了?她真的沒有威脅母親,若今生不能與相公相守,她重生回來根本毫無意義,餘下來的年歲,不活也罷。
柳夫人看了柳珍兒許久,見她仍舊沒有半點回頭的跡象,眼神也漸漸冷下來:“能依的我都依你,但不代表我會任你胡鬧下去,安姑姑,通知下去,從今日起,不許小姐出門半步,每日十二個時辰都必須有人跟著小姐,寸步不離,家裡的剪子珠釵全都收起來,若出了什麼岔子,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安姑姑低頭應了聲,柳夫人已經邁腳出去,她身邊的大丫鬟跟了出去,安姑姑留下來嚴詞厲色的敲打了一番柳珍兒屋裡的眾丫鬟,幾個丫鬟沉聲應了,臉色有些凝重,已是知道小姐許是真的叫夫人生氣了,夫人鐵了心要關住小姐。
安姑姑交代完正事,走之前又勸了柳珍兒:“小姐就聽夫人一言罷,夫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了小姐。”
柳珍兒卻低頭道:“還望姑姑好生勸住母親,別讓母親為我這不孝女氣壞了身子。”
安姑姑聞言一嘆氣,出門回了柳夫人的主院,不用柳夫人發問,一回屋便匯報了一通,末了卻頓了頓,小心的問:“太太,可若小姐又像前幾日般不吃不喝……”
柳夫人仍舊氣盛,聞言便冷笑道:“那就掰開她的嘴,灌也要灌下去!”
安姑姑憂心忡忡:“這般是不是太過強硬了,小姐雖然自來軟綿,有時卻也有一股氣性,萬一這回被刺激太過,更不肯回頭怎麼辦?”
“姑姑別替她說話了,她這回真真是鬧得太過,平妻?也虧她想得出來,咱們家的小姐,說與那人已是低嫁,看在宋子恆本身也有正才實幹,頗得老爺欣賞的份上,若他能將那蘇氏休妻,八抬大轎迎了珍兒進門,勉強也能說得過去,我最大的讓步是讓那蘇氏自請為妾,甚至連她將來生的孩子都破例養在珍兒名下,她還待如何?”
柳夫人話說到最後已經把責任推到蘇婉身上了,安姑姑附和道:“也是,這蘇氏太不知好歹!”
“雖然那宋子恆瞧著確實有前途,卻也配不起娶咱們家的小姐做平妻,若珍兒這回自降身價到這種地步,日後我們柳家的女孩還要不要好好說親了?”
安姑姑點頭,仍有些憂心:“只怕小姐轉不過這個彎來。”
“無事。”柳夫人擺擺手,“她年紀小,沒個定性,也沒見過真正的好男兒,如今覺得非宋子恆不可,多關她幾日,等她不那麼偏激了,再好好給她說一門親事,這事便丟開了。”
安姑姑見自家夫人一臉篤定的表情,便把想說的話吞回了肚裡,算了,夫人好不容易氣消了,若在把方才小姐對她說的話告訴夫人,豈不是惹得夫人又要氣一場?知女莫若母,說不準夫人這般做還真能見效呢。
雖然不知道柳家母女的這番較量,蘇婉和宋子恆倒是過了一段安靜平穩的日子,宋子恆深深覺得隔壁住了兩個蛇精病鄰居,且這兩位鄰居比自家勢大,完全可以輾壓自家的威脅性,當下也顧不上孕婦臨近產前不能搬家的說法,連忙讓大牛去與屋主打聽新的院子,要求很簡單,離侍郎府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