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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剛睡醒,還依舊迷糊著,只伸了伸懶腰。卻聽耳邊響起了他的聲音,沙啞的,低沉的:“還早,再多睡一會。”她這才清醒了過來,他正俯在床上凝視著她,離得那麼的近,他身上那清慡的牙膏味道一無巨隙的傳了過來,一直用著,現在才知道竟滿好聞的。她訝然地道:“你要出外啊?”他笑了,連幾日來一直皺著的眉頭似乎也舒展開來了:“軍里有事情。”她也就不好再問了,只應了一聲。這才注意到他已經換好了軍服,神清氣慡的,竟看不出一絲昨日病著的樣子。她只覺他好象不對勁,但具體那裡不同卻是講不出來,卻總隱隱覺得。
赫連靖風本是準備要走了,卻見她醒轉了過來,那伸腰的動作,像極了一隻懶洋洋的小貓,他看著竟又些不捨得離去了。便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摸著她瀑布似的烏絲,低低道:“等會再補個覺。”也不等她回答,轉過了頭,瞧著房內法式的落地玻璃窗,太陽已伸得頗高了,又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幾天。等你休息夠了,我派趟專列,送你回江南看看。”
她來北地也快八個多月了,若說不想江南,定是假的。但卻也未曾想過要回去,畢竟家裡的人,除父親外,也差不多是形同陌路的。倒是挺想見見初香他們的。但不管如何,現在聽到從他嘴裡說出來,要送她去江南。那感覺就如同花蕊里的蜜,滲到了嘴邊,一片的清甜。兩人也不再說話,房內一片靜寂。他的手卻十指成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梳著,那動作溫柔到了極點,她只覺著十分的舒服,只片刻工夫,眼皮便又重了起來。
孔家鍾在下面卻是等急了,軍中今天是定好了時間的要開會的,且大少剛剛掌了權,遲到太久也是不好的。他自從赫連靖風成親後,一般是不大上樓的,總歸有所顧忌。這時卻也顧不得。在門口靜站了一小會,也沒聽見聲響,方才敲了敲門道:“大少,該出發了。”只聽赫連靖風極輕的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他伸手幫淨薇蓋了蓋被子,本想俯下去親吻一下的,卻見她因聽到聲響,而猛然睜開的眼睛,那眼如秋波盈盈,一片澄淨。最終還是忍住了。
上了車子,這才問道:“情況如何了?”孔家鍾回到:“他們正籌劃要推選新的督軍。這幾日正忙著四處聯繫呢。” 赫連靖風只冷哼了一聲:“憑他們兩個,還未到氣候。”頓了頓方又道:“倒是趙宇天和謝鷹奎那裡如何了啊?若是他們同意連手,到是費些腦筋的。”原來老赫連督軍過世時,雖將北地的帥印正式交給了赫連靖風,但赫連靖雷和赫連靖哲兩兄弟卻頗為不服。便連手想爭奪北地八省總司令的寶座。他們也的知道,單憑他們兩個人,顯然是無法與赫連靖風勢力和名望相匹敵的,於是便想出了曲折迂迴的辦法,策劃著名籠絡軍中大小將領,提議推選。而趙宇天和謝鷹奎是目前北地軍中勢力頗大的,跟著老督軍出身的,平素也不大服赫連靖風。若是此兩幫人馬連手,實力倒是不弱的。
孔家鍾道:“查到他們接過頭,根據內線傳出的消息,趙宇天和謝鷹奎兩人還未正式回復。” 赫連靖風道:“這兩天要給我查出來。若是他們真的連手,我也正好一起布局,絕了後患。”語氣淡淡,卻夾著威嚴。孔家鍾忙應了。赫連靖風也不再說話,閉目養神了起來。過了一會,赫連靖風說:“你幫我安排一件事情,須秘密些-----”孔家鍾屏著氣,等他講完。赫連靖風這才道:“替我安排一趟去江南的專列。”孔家鍾是何等人物,他前因後果一套,便已知曉。他沒有像平時一樣應聲,只是看著赫連靖風,道:“大少,不知我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赫連靖風看了他一眼,仿佛知他心思般:“不當講就不要講了。”孔家鍾楞了塄,已到了嘴邊的話,想要吞下,只在有些吃力。他平素決不會這麼多嘴,但今日關係要赫連靖風的安危,還是忍不住道:“大少。” 赫連靖風這才笑了笑,道:“說吧!”
孔家鍾說:“大少,這件事情萬萬辦不得。若是安排了少夫人回了江南,他們就會知道你已經知悉了他們的計劃。那不就等於前功盡棄啊。”赫連靖卻風默然不語,看著外頭一閃而過的風景,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堅定不容置疑的道:“照我說的去做。”
第8章
風起,側耳一聽,那樹葉吹得沙沙作像響,仿佛落雨的聲音一般。細一想來,已是秋日了。那帘子層層疊疊,輕薄如煙,偶有風過,便裊裊冉冉。
只是不想起身,慵懶的躺著。眼角一瞄,便看見了他隨手掛著的那身戎裝,那金色的流蘇一絲一縷燦爛若霞,如同他十分的權勢。她益發顯得心煩了起來,終究還是躺不住了,這才起來洗漱。赫連靖風一早就去軍中了,這些日子,他是益發忙碌了。以往雖經常回來的晚些,但也不至於在休寢時孔家鍾也會來打擾。
喜鵲已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見她房內沒動靜,也就沒有進去。這時聽到她走動的聲音,方推了門進來:“小姐,早餐中式還是西式啊?”平時家裡的廚師都是備好幾種選擇的,她是喜吃中式的,但他卻因留洋的關係,偏好西式。淨薇道:“隨便吧。”近來胃口也不是很好,只是胡亂將就。喜鵲應了一聲,打發了香蘭去準備。她一邊幫她挑衣服一邊道:“小姐,八姨太打發了丫頭過來請你過去一趟。”
淨薇倒是呆了呆,又重複了一下:“八姨娘找我?”自問和八姨太是沒有什麼交情的。老督軍在的時候,八姨太頗為受寵,很多人喜歡去巴結。但她一來身份不同,二來也不願意攪入姨娘們的紛爭中,倒是從來也沒有去過她房間的。平素也只有在每月的聚會時,或者在園子偶爾碰到,也只是相互問好而已。後來因督軍病重,她作為媳婦免不了每次請安,所以在病榻前倒是碰到過幾次。
才剛進了八姨太的小院子,她的丫頭梅香已迎了出來,恭敬的叫了聲:“少夫人。”又道:“我們八奶奶等了您很久了。” 走在淨薇前面,一直將她引到了八姨太的臥室門口:“八奶奶,少夫人來。”便推了門,請淨薇進了裡面。
只見八姨太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八姨太本個極美的女子,這時卻是憔悴到了極點。她忙問了道:“八姨娘,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我打發人去請個大夫吧!”八姨太只是看著她,那眼光緊緊的鎖著她,即惶恐又仿佛充滿了企求,卻不言語。淨薇倒是不放心了起來,又喚了一聲:“八姨娘。”只見她睫毛微微顫動,眼中水光閃爍,她伸出了縴手一把抓了淨薇:“少奶奶,救我。”話一出口,眼淚便一顆顆的落了下來。
淨薇忙一邊安慰,一邊問道:“八姨娘,出什麼事情了?你說來聽聽,我若是能幫忙定是會幫忙的。”八姨太仿佛就在等她這句話,卻還是猶豫,只是看了看她身邊的喜鵲。淨薇見狀,忙吩咐喜鵲:“到外面去守著,不要讓人進來。”喜鵲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八姨太又過了好久,方才一咬牙道:“少夫人,你若是不救我,我定是死路一條了。” 淨薇微微一凜,聽她的語氣怕真是件大事情。八姨太低下了頭,聲音極輕:“我有孕了。” 淨薇倒是一楞,這不是件好事情嗎?要知道幾個姨太太中,只有她和七姨太沒有所出,晚景倒是最淒涼的,雖說大帥活著的時候送的首飾之類的不少,但這些也終究是身外之物。但她轉念一想卻是大驚,若是好事情八姨太又怎麼說這種話。雖說督軍只有病逝兩個來月,但督軍已病重許久了,過世前那段時間更是屢次昏迷的。
八姨太也沒有看她的表情,聽她沒有說話也知道她已知大概,低低道:“少夫人,我也不瞞你。不是督軍的骨肉。” 淨薇生於大戶,長於大戶,這種事情也是有所聞的,但真的擺在她眼前,她卻是極尷尬的。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
八姨太見她不吭聲,以為她不答應,眼淚又落了下來:“少夫人,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但是你若不幫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條啊。若是傳出去,也是壞了老督軍的名聲啊。” 淨薇嘆了口氣,半晌才道:“你要我如何幫你啊?”
八姨太又道:“少夫人,我在這裡沒有一個心腹。而且二姨太和六姨太等人又時不時的盯著我,你知道我進了門後,督軍很是寵我,她們對我恨之入骨啊。”對於二姨太和六姨太的為人,淨薇倒是一清二楚的。
八姨太道:“少夫人,你派個心腹去幫我買幅藥------------” 淨薇是聽過這種藥的,卻也知道是極兇險的,說:“要不請個醫生來看看?”八姨太害怕的連連搖頭:“少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府里的醫生是固定的,就這麼幾個。若是傳了出去-------”
淨薇細細盯著她瞧了一會,方道:“八姨娘,今日你找我前來,也是信我。但這種事情我只能幫一次---------”八姨太又落淚了起來:“少夫人,請信我。我不是自願的。” 淨薇心裡倒咯噔了一下,不是自願的。督軍府邸守衛如此森嚴,若不自願的,便是府里的人。她看著八姨太,芙蓉面,柳葉眉的,就算現在憔悴著,也是極為動人的。她心裡竟有些怕了起來。
八姨太低低的,哽咽的道:“少夫人,我與你說實話。這孩子是四少爺的。”四少爺不就是赫連靖哲!淨薇本已經有了人選,這時聽到也還不算吃驚。八姨太又道:“少夫人,我家雖不是大戶,但也是清白的人家。那日,那日,他卻-----------------”
淨薇臉微紅,道:“那他知不知道?”八姨太卻極恐懼似的道:“不,少夫人,你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我定是要死的。”頓了頓,低低的道:“少夫人,你是不知道的。我因跟在督軍身邊,所以多少知道些。二姨太的兩個兒子,他和他二哥一直在跟大少奪權呢。現在怕更是到了關鍵的階段了。若是--------若是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大少不見得會殺我,但四少和二少定是不會放過我的。” 淨薇暗暗驚心,怪不得最近赫連靖風如此之忙碌了。
連怎麼回到房間的都不太記得了,只覺莫名的心亂,講不清道不明的亂。他那日說要送她去江南探望家人。昨日又跟她說,叫她多準備點首飾衣服帶回去。她當時聽了,看了他幾眼。他卻解釋道:“你現在已經是北地的督軍夫人了,若是太寒酸了,你父親還以為我欺負你呢。這樣好了,你都帶著,到時候不想戴就放著,若是想戴,就隨意挑。”現在想來,他是在為她安排。她的心不知為何,竟不住泛起了酸楚,連鼻子,眼睛也開始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