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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銳利起來,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勇敢過。
使出仙人走幻化出無數個身影迅速移動著,把蛟龍引向離羅玄的較遠處,惟恐它巨大的身子傷了他。
只是她輕功太差,面對著能夠飛天盾地的蛟龍,只有防守和閃躲的份,根本近不了身。最後還是被蛟龍一尾打到,掉到血池裡去了。
“琉璃……”羅玄驚得聲色皆變。她只會憋氣,根本就不會游泳啊!
半天都不見得浮上來,羅玄急得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所有的辦法都想盡了,只是冰晶已經蔓延凝結到自己的雙手了。看來再過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要完全被冰封住,成為這山體的一部分了。
卻見那蛟龍龍尾深入水中,把琉璃卷了出來。
琉璃在半空中劇烈的咳嗽著,手上仍然不放開那把雙引劍。血池水似乎能治癒她的外傷,所以她半天都沒浮上來。可是蛟龍不親手殺死破壞自己升天大計的人似乎是心有不甘。龍尾越纏越緊,似乎是決定要把琉璃就這樣勒死。
琉璃雙臂被禁錮已是半點都不能動,身上被龍鱗颳得遍體鱗傷,有幾處連骨肉都露了出來,鮮血流得到處都是。可是身上依然感受不到半點痛楚,只是窒息越來越嚴重,臉色也由白轉青,身子無力的耷拉下去。
“琉璃!睜開眼睛!聽到沒有!”羅玄從沒有如此嚴厲的大聲吼著她!
此刻是如此痛恨自己,竟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琉璃如此這般的為他拼命他卻什麼事也做不了。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他寧願自己死上一千遍一萬遍,也絕對不可以讓她絲毫的有事!
玄哥哥在叫她麼?仿佛地府中的一陣梵音。琉璃硬撐著逼自己睜開眼睛。
別死!還不能死!決不能就這麼死了!玄哥哥的毒還沒解呢!雙手被緊緊的禁錮著根本就抬不起來。
默念心法,把所有的內力和潛能都發揮到極至,然後勉強移動了一下還能移動的右手小臂,把斷得只剩一半的雙引劍用盡所有力量的扎向自己的右腿,直直的穿透了過去,然後扎進了蛟龍的尾端。雖是自傷,可是因為沒有多少痛楚,手法又乾脆又殘忍。羅玄整個被驚呆在那裡。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她瘋了嗎?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到那種地步?
蛟龍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尾端本就神經縝密過細,而且蛻皮未完全,還十分敏感。疼痛難忍的它立馬鬆開對琉璃的禁錮,劍身從龍尾里滑出,可是依然如利箭一般穿透過琉璃的右腿股骨,琉璃身子重重的摔在冰晶上。耳朵受不住蛟龍如此大吼聲的震鳴也慢慢流出血來。
強逼著自己不要昏死過去,琉璃用盡全力向蛟龍身下流出的那灘血跡爬了過去。
蛟龍雖不是要害被傷卻如梗在喉,疼痛難忍,再顧不上報仇血恨之事,身子沉下血池底,通過地下的暗河,回到東海療傷去了。等待明年的八月十五再重新來過。他們千年之身,倒也是不在乎這一點時間就是了。
琉璃捧起冰上的龍血含了一口在嘴裡,又繼續向羅玄爬去,劍還刺穿在腿上,一路在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那景象又悽慘又恐怖又詭異。
琉璃一點都不疼,羅玄卻疼的雙唇顫抖的閉上眼睛不忍看。生為醫者,他這一生,什麼樣的修羅地獄沒有見過。卻再沒有任何一次,讓他的心疼痛顫抖到這個樣子。
琉璃慢慢爬到羅玄跟前,又得意的笑著比出一個V,臉上都是血,分外妖異!
冰涼的小嘴貼上羅玄的唇,嘿嘿,這一次,他再也沒辦法推開自己,任自己欺負了吧!哈哈!
大口的龍血盡數灌到羅玄嘴裡,如此腥澀,裡面有一半怕都是琉璃自己流的血。寒冰已經凝結到自己胸腹處了。卻在喝了龍血之後瞬間奇蹟般的融化了開去,下半身從透明逐漸又有了顏色。
唇離開,琉璃拼命的笑著望著他,笑得那麼燦爛,她怕那是她一生中最後的綻放了。只想讓玄哥哥記住她微笑的樣子。
只要他能夠平安,無論要她做什麼都可以。這下,終於好了。
只是,玄哥哥曾經答應說要帶她去看哀牢山思過涯上的雪花飄的,她再也看不到了……
仿佛做最後一點絕望的掙扎似的開口問道:“玄哥哥,你心裡,可有一點喜歡過我?”
羅玄一動也不能動的躺在那裡,體會著此生最大的心痛與無力,幾乎無法再拿出任何勇氣來看她那蒼白而又滿是血淚到慘不可睹的一張小臉。卻依然硬下千百萬個心腸,實話說道:“對不起,琉璃……”
琉璃忍不住笑了起來。俯下身子,繼續去尋他涼薄的唇,吻了上去。
對不起喲!這是最後一次了,就讓她再占點便宜,強吻一次吧!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唇輕輕的吻著,貼著,那是最後無力而絕望的纏綿。終於,越來越慢越來越輕柔,最後化做天邊的一片雲,四野的一陣風,慢慢順著羅玄的唇瓣滑下,滑過嘴角,然後永離了那一丁點的溫熱。小小的腦袋靠在羅玄肩上,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
誰說一夜糙止痛有奇效來著?騙人!不然,為什麼心會疼成這個樣子?
羅玄也淒涼的苦笑著閉上眼睛……你若死了,要解藥來何用?
整個冰洞空曠而安靜,只有最後一滴淚滑落的聲音……
不知落的是誰?
第42章我心非石
愁山悶海,沉吟暗想,積漸難睚。
冷清清無語人何在?瘦損形骸。
愁怕到黃昏在側,最苦是兜上來。
相思痛哉!獨自靜萬古長寂寞。
……
九天之外,他獨自屹立著。到處都是一片冰雪一片白,荒涼又赤裸。他站在崖上極目向遠處眺望著,無窮盡處也仍然是空無一物。
他在等什麼人麼?
為何一直孤獨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這個空無一人的世界,甚至沒有半點聲響。紅塵,阡陌,碧落,黃泉,始終目光便尋不著個歸處麼?
身姿未變,似已融入冰雪,一顆心就那麼冰冰涼涼的,要怎樣的堅硬才能托得起這萬載的孤寂?
即便是夢,也尋不著個出口麼?即便是夢,他的整個世界便也只有一片的清冷麼?
陡然驚醒,嘴裡仍是擺脫不了的一股芬芳的咸腥。劇烈的咳嗽起來,心肺之間皆是低於身體正常體溫的寒冷。
還未醒麼?
偏過頭去,琉璃依然正沉沉的睡著。這已經是第二十七天了。
直起身子,同時扶起昏睡中的琉璃,繼續緩慢的將內力疏導到她的體內,活絡她全身的經脈。
沒有什麼事能讓他更加慶幸,至少,她依然一息尚存。
身體內的血幾乎已經流幹了,羅玄把雙引劍的殘劍從她股骨里拔出來的時候,幾乎連血都已經不會往外滲了。渾身經脈骨骼也不知道斷了多少根,整個完全都廢了,還活死人一般拼到最後一刻。
容貌盡毀,全身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看著露在外面的白骨森森,羅玄行醫多年,第一次有暈眩的感覺。
抱著她真的已經沒有呼吸,逐漸冰冷僵硬的身體,羅玄只是瘋狂的一遍一遍不停的往她的身體輸入著自己剛恢復的幾近上百年的內力。親自為她fèng骨接經,用龍血塗滿了她的全身,看她重新長出骨肉。
可是外傷易治,內傷難醫,她依然不過是一具完整的屍體。無數能用上的奇花異糙通通餵給她吃,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只是一夜糙耗盡她的精力潛能,油盡燈枯一般,她依然緊閉著雙眼。羅玄木訥的呆坐著,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生為一個醫者的挫敗和絕望。
他甚至連……她都救不了……
怎麼可能!這世上怎麼會有他眼睜睜看著死掉的人!而那個人……而那個人……還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啊!
琉璃……你是這世上,對玄哥哥而言最重要的人啊……
一點點洗淨她身上的血,羅玄決定嘗試上古流傳的續命術……禁忌之針。
禁忌之針血脈互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施針雙方,命懸一線。一人若危難,另一人也即刻便能感知。輸血一方同時,也給了對方自己餘下的一半壽命。
只是此法羅玄僅僅也只是在洞中古壁上看到過而已,不知道是否行得通。源源不斷的把自己的血輸入到了琉璃體內,兩人血脈相混。還好琉璃之前不小心吞咽下去的一些龍血多多少少存了她一息,面上終於逐漸有了一點血色,心臟開始重新跳動。
死生,命矣。
羅玄一向隨緣之人,從來沒有如此的竭盡心力的想要挽回過誰人的性命。用盡方法,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也好。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准死!不准死!沒有他的允許,她怎麼敢就這麼死!
好不容易,終於在閻王手上搶回她一條命。只是,多日了,她依然沒有醒過來。
羅玄的功力已恢復到以往十之八九,而且因為龍血原因,似乎比以往更勝猶之。以前的他,已經幾乎是難逢敵手。現在,怕是當世難找能與他對上百招之人。
只是,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他只求琉璃早日康復,早日醒過來。
琉璃虛弱過度,羅玄每日細心調理,頓頓餵她的,都是尋來的奇花異果,萬年冰雪入藥。每日還要運功給她調息,而且絲毫不節制的,常常筋疲力盡到自己昏睡過去。
他寧願他從來沒來過天山,從來沒取到過蛟龍血,他只要琉璃好好的站在他面前而已。
耐心而安靜的等待著,等著琉璃醒過來。他知道她就快要醒了,她若不醒,自己便一直在這遠離紅塵的天山之顛陪著她,直到她醒的那天好了。
“又是十五了呢……琉璃……”羅玄懷抱著琉璃坐在血池中心的萬年冰晶上。仰望著頭頂巨大的銀色光碟,在厚厚冰層的折she下,在血池中倒映出十六個來,團團圍繞在自己周圍。冰室光華大盛,千萬道月光絲絲反she,雖沒有八月十五這般妖異強烈,卻也是奇妙的被吸入兩人身體之內。
大腦一片清明,澄澈得如同萬古長明的星辰,身體也越發輕逸起來,不似凡人。
同時感覺到懷內的小東西微微動了一下。羅玄身子猛的一抖,低頭看著她睡態正酣,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灑下顫動的影子。然後,奮力的,似乎是想要睜開……
“琉璃……”
羅玄欣喜的將她更加抱緊一點,安靜的等待她的幽幽醒轉。
“……”琉璃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如同她剛來到這個世界上一般,第一個看見的便是羅玄。望著熟悉而又陌生的臉,虛弱的抬起手來,不敢確定這一切是否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