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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好了,”重紫在他面前落下,赧然,“這事本來跟你無關,我不知道害你受了責罰,閔督教怎麼罰你的,重不重?”
秦珂不答反問:“怎會這樣?”
重紫莫名:“啊?”
秦珂看著她的眼睛:“真是我師父?”
重紫明白過來,垂首一笑:“是我天生煞氣,不適合修術法,其實就算掌教同意,我也不想學的,你儘管笑話我懶吧。”
秦珂沉默半晌,側過身:“醜丫頭。”
重紫正聽得莫名,他忽然又開口道:“懶就懶,其實不會術法也無妨,我看尊者他老人家很是護你,何況……還有我們在,怕什麼。”
師父真的護著她,連他也這麼以為?重紫暗暗高興:“我聽師父說,師兄打敗了那麼多人,和慕師叔大戰七十回合,第一次參加試劍會就能挑戰首座弟子的,近百年來,慕師叔是第一個,你是第二個。”
秦珂搖頭:“傳言而已,慕師叔遠勝於我。”
重紫拿星璨敲他:“師兄太謙。”
秦珂倒也面色不改:“並非過謙,我用的八荒劍乃是柄上古神劍,遠勝慕師叔的劍,先已在法器上占盡便宜,何況走到四十回合的時候,我就覺得吃力,一場下來,慕師叔卻安然無事,可見他的修為遠在我之上,只怕還有心讓了我幾回。”
輸得起贏得起,重紫反而更加佩服他,安慰道:“不管怎麼說,你比他晚入門十幾年,能跟他打已經難得了,連我師父都誇你。”
秦珂意外:“果真?”
重紫認真道:“我騙你做什麼,方才他還說你悟性高,將來必有大成。”
秦珂難得一笑:“那是尊者抬舉,我原以為傷了你,他老人家必會生氣。”
重紫道:“你別胡說,我師父才沒那麼容易生氣,他就是看起來不愛理人,其實脾氣比天機尊者還好呢。”
天下徒弟無不崇拜師父,秦珂抿嘴,再看了她兩眼,轉身就走:“你沒事就好,剛痊癒,回去多歇著,我改日再來看你。”
送走他,重紫也惦記著洛音凡的吩咐,急急忙忙御杖奔回重華宮,誰知大殿上空空的不見人影,正在她著急之際,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
“為師在守山狻猊處,速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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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台印
頭上翠葉密密層層,地下團團雲氣蕩漾,如同彈扯的棉絮,白衣曳地,洛音凡遠遠立於兩叢紫色竹杆之間,旁邊趴著只怪獸,正是守山狻猊。
重紫跑過去:“師父。”
洛音凡側回身,見狀搖頭:“總是性急。”
重紫擦擦額頭,笑道:“我怕師父等久了。”
洛音凡沒說什麼,旁邊守山狻猊會意,立即站起身,乖乖地走到旁邊蹲著,活像只小狗。
他抬起手,手上已多了卷帛書:“為師今日授你一卷靈台印,這是心法,仔細看著。”
重紫意外,連忙搖頭:“受傷是意外,我學這些又沒用,何況師父知道我天生煞氣……”
洛音凡明白她的顧慮:“此乃極天之法中的上層防禦術,上古天神所創,學了它,危急時刻便能用來自保或救人,護住心神魂魄,為師只傳你這一式,此番外出,你一個人留在紫竹峰上,凡事自己留意些。”
師父是在擔心她呢!重紫暗喜,聽到那句“救人”,沒再反駁。
帛書緩緩上浮,在半空中展開,銀光燦燦,上書十行金色小字。
重紫這幾年跟著習過字,正努力想要看清,眨眼間那些金色小字忽然活了一般,紛紛脫離書卷朝她飛來,重紫正在莫名,那些字已經一個接一個鑽進了她的腦袋裡,身體並無任何不適,只是心頭一下子變得明朗,所有心法口訣好象都刻進了腦海,熟悉無比,呼之欲出。
洛音凡收了帛書:“為師先使一遍與你看。”
旁邊的守山狻猊聞言,立即自地上站起,精神抖擻,前爪伏地作出攻擊狀,上古神獸果然非同凡響,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想到第一次差點被它誤傷,重紫吐吐舌頭,往洛音凡身後躲。
洛音凡安然立於原地,只是身上開始散發出柔和的銀光,將二人罩住,隨著殺氣越來越濃烈,逐漸變得明亮。
就在狻猊咆哮著朝二人撲來時,銀光剎那間耀眼無比。
洛音凡不慌不忙抬手,猛地變為掌,隔空虛拍。
如同被什麼擊中,狻猊嗚咽著翻滾出去,撞上幾丈外的一叢紫竹才停住,半晌爬回來,委屈地伏在地上搖頭。
這麼厲害!重紫驚喜,伸手摸它的腦袋,同時想起來:“那次我被風魔劫持,師父就是用它救我的。”
洛音凡道:“靈台印,本是借對方之力反擊,因此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遇空則空,若對方無心下手,也就失去效用,是以通常不會誤傷人,你且試一次看。”
重紫默默想著心法口訣,照樣試了遍。
這回狻猊非但沒被彈出去,反而高高昂著腦袋,不屑地沖她哼哼。
洛音凡沒有意外,極天之術,本門規矩是得天仙之位方可修煉,小徒弟尚無根基,修習起來必定更加費力:“為師不在的時候,記得多練練,待為師回來,會察考你的功課。”
重紫答應。
洛音凡走了幾步,囑咐道:“須要對方先動殺機,靈台印方能起用,雖說算不得傷人,但若非危急時刻,最好不用,更不能外傳。”
“知道。”
“你留在這裡,與狻猊多練練。”
見他要走,重紫連忙追上去:“師父。”
洛音凡止步,回身看她。
重紫遲疑了下,道:“師父此番去崑崙,是想從魔尊萬劫手上奪回魔劍,我記得師父說過,當年三千仙門弟子就是護送魔劍途中慘死的,救我的那位大哥也可能在中間,我想知道緣故。”
此事曾轟動一時,洛音凡並不瞞她,淡淡道:“十年前逆輪浩劫,魔尊逆輪率魔族攻上南華,我師父,便是你的祖師,在此之前已遭暗算,修為大折,他老人家勉力支撐,險勝逆輪,仍傷重而亡。”
重紫道:“看來魔尊逆輪也沒傳說的那麼厲害。”
洛音凡搖頭:“逆輪是魔族有史以來第一位修成天魔的魔尊,重辟魔宮,吞併妖界,最終攻上南華,他所以會敗,是因為在那一戰前夕,他已將一半魔力封入了逆輪之劍。”
重紫驚訝:“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洛音凡道:“逆輪乃天魔之身,那劍既有他一半魔力,便會自行尋找宿主,無論誰得到,都難免禍亂六界。”
重紫想想仍是不解:“可他要是勝了,摧毀六界碑,這六界就是魔的天下,哪裡還用得著禍亂。”
洛音凡沒有回答:“此劍魔氣甚重,仙門無人修成鏡心術,不能淨化,因此派出三千弟子護送它去崑崙,冰封於崑崙山底,由崑崙教守護,直到三年後,西方佛門送來無方珠一粒,掌教與各派掌門商議決定,仍由當初那三千弟子去崑崙取劍,護送回南華,欲行淨化,誰知中途出事,三千弟子一夜間慘死,逆輪之劍被盜走。”
慘死的三千弟子裡就有神仙大哥!重紫握拳道:“盜走魔劍的是魔尊萬劫?”
洛音凡道:“傳言如此,不到一年,萬劫就修為大增成為魔尊,必是借了逆輪之劍的魔力,但此事他始終未曾親口承認,何況……”
他忽然停住,沉默許久,才重新開口道:“重兒,成魔與不成魔,只在我們一念間,心無邪念,縱邪魔亦無可奈何,萬劫這些年殺人如麻,姑且不論當初那三千人命,他也已經入了魔,理當受懲。而你,不忘恩人是好的,但也要記住,報恩沒錯,一心報仇卻會令你心生偏執,那是心魔。”
重紫愣了片刻,心中豁然:“師父教誨,重兒明白。”
洛音凡點點頭,轉身便走。
“師父。”
“還有何事。”
“師父這次去崑崙,什麼時候回來?”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重紫沉默半晌,道:“魔尊萬劫很厲害,師父……當心。”
洛音凡“恩”了聲。
重紫喃喃道:“我真的不能跟師父去嗎……”
長而濃密的睫毛顫動,可能是沾染了林間雲氣的緣故,看著有點濕,也就顯得格外黑。
見她這模樣,洛音凡嘆息。
往常出行幾乎都是師徒二人一起,極少分開,如今將她獨自留下,也有一絲不舍的,就像父母不放心孩子,但雛鳥不能總躲在翅膀下生活,將來煞氣淨化,終究還是會從重華宮走出去,小徒弟這般依賴他,對她來說不是好事。
“用心修煉靈台印,切莫讓為師擔心。”他淡淡地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白袍拖得長長的,在紫黑色竹杆之間飄蕩,終於消失。
重紫呆呆站在原處,一副要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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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洛音凡果然起程赴崑崙,且不讓她送,重紫站在紫竹峰頂望了半日,怏怏地回到竹林,與狻猊修習靈台印。話說這靈台印,不愧是極天之法中的上乘防禦術,重紫天分再高,無半點根基,修習起來也困難得很,收效簡直比蝸牛還慢,守山狻猊受了囑咐,大概是平日裡太寂寞的緣故,居然興致勃勃地陪她練了近半個月,可惜進步仍是不大,虞度與閔雲中也不來管她,
這日下午,重紫自狻猊處回來,剛走到門口,耳畔忽然響起燕真珠的聲音,於是忙御杖至峰下,果然見燕真珠等在那裡。
“總算下來了。”
“真珠姐姐,怎的最近都找不見你?”
燕真珠道:“掌教派我去青華宮送信,才回來,不過明日一早,我與你姐夫又要跟隨秦師叔他們趕去崑崙了,所以趁早來看看你。”
重紫越發鬱悶,坐在石頭上不說話。
燕真珠道:“我知道,你是想去,對不對?”
重紫有氣無力:“師父讓我留下。”
燕真珠道:“尊者不過怕你出事,這回掌教派出我們一百多個弟子呢,秦師叔帶我們去,不如你也去吧,見識見識崑崙仙境,只要你跟著我們別亂跑,就不會有事了。”
重紫兩眼一亮,隨即又黯下去:“這……行嗎,掌教不會答應的。”
燕真珠雖比重紫年長,卻生性有些大大咧咧的,一時興致,哪裡記得權衡輕重,只管替她出主意:“掌教哪裡管過你,何況他也不會上紫竹峰來看,你只要求一個人,他同意帶你去就好了。”
重紫當然知道她說的誰,遲疑:“他不會答應的。”
燕真珠道:“試試吧,他若真不答應,就沒辦法了。”
貿然跟去師父一定會生氣,可她實在太想師父了,更加擔心他,重紫最終還是決定拼著挨罵試一試,倏地站起身:“走,我去找他。”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出現一名白衣青年,俊臉神色冷靜,步伐優雅從容。
“來了來了,我先走。”燕真珠笑著推推重紫,隨即不再理她,自顧自上前一本正經與秦珂見禮,隨便閒話兩句就找藉口離開了。
待她走遠,重紫跑上前:“秦師兄早,秦師兄好。”
秦珂瞟她一眼,吐出兩個字:“不行。”
重紫無語了:“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擺出一臉討好的模樣,還能說什麼,秦珂索性不答了。
重紫更無語,半晌仍開口央求:“這麼多人在,偷偷多帶我一個不行麼?”
秦珂道:“太險。”
重紫道:“我只跟著你們,不亂跑,不會出事的。”
長眉微挑,秦珂不再理她,隔空招手喚回八荒:“我明日一早便起程,過來看看你,你別妄想,將來尊者怪罪下來,誰擔當得起。”
見他要御劍走,重紫急了,拖著他的手臂不放:“師兄,秦師兄,我就悄悄跟你們去看看,不會讓師父發現我,好吧好吧?”
素日裡慕玉已經習慣她這樣,往往有求必應,秦珂卻不一樣,冷下臉:“此事就算我答應也不行,慕師叔明早親自送我們下山,你當混在中間他認不出來?休要再糾纏!”
重紫哪裡肯放:“我要去!”
秦珂再不說話,直接拉開她。
重紫又扯住他的袖子:“你不是說過,有你們在,我不用怕的嗎?”
秦珂被她纏不過,抽抽嘴角:“罷了,此事是瞞不了的,我去與慕師叔商量下,他若不同意,我也沒辦法了。”
重紫喜得連連點頭,放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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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傍晚的集市雖然已經不再那麼熱鬧,可兩旁店鋪尚未打烊,來往的行人也還不少,街道盡頭,一大群人朝這邊走來,手裡腰間多數都佩有長劍。
當先是個裝束華美的年輕公子,劍眉英氣勃勃,步伐舉止透著十分瀟灑。
兩個美麗的姑娘跟在他身旁,姑娘腰間也帶著劍。
年輕公子停住腳步,轉身與另一名年長弟子商量:“我有些事,不如師兄先帶他們去尋個客棧安頓,記得多叫兩個人出去打探打探,恐怕附近有九幽魔宮的人。”
那弟子含笑答應,也不追問。
兩名姑娘望望四周,嗔道:“這種地方的客棧,可怎麼住人!”
年輕公子哄道:“出門在外,將就些,你們先隨任師兄去客棧,我要買兩件東西,稍後就來。”
正說話間,旁邊店鋪里走出來兩個姑娘。
一位年紀稍長,二十幾歲,容貌尚好,裡頭穿的大紅衣裳,外面罩著件紫黑色披風,手裡拿著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