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45頁

    她抿緊唇角,“你有本事便去代勞好了。”

    還未及轉身已被他扣住了手腕。

    他的眸色極淡,淡如無波湖泊在深冬結成千年沉冰一樣的肅殺寒冷,“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沒有了你就不行?”

    她費盡全力甩開他,一聲不發握著紅痛的手腕往疏月庭里碎步跑去,臉上不爭氣地又滑下了兩行再無法承受的清淚。

    十一章 勾心計未窮

    白世非象是對尚墜失去了從前的興趣,再沒有刻意地製造機會讓兩人單獨相處,就算偕莊鋒璿與她及晏迎眉私下遇見,也沒了任何逗弄或親昵之舉,待她與其他婢女無異,在人多場合甚至比對別的下人還更客氣,他從不吩咐她做事,偶爾叫到,也會溫和地稱一聲墜姑娘。

    晚晴晚弄等人看在眼裡,回過頭來又見尚墜一日比一日沉默,這兩人相逢如陌的決絕樣子已不若尋常口角,而象是緣分在一夜間走到盡頭,大家私下一合計,都覺不妙,便在尚墜面前再也絕口不提前事。

    書房中,白世非背著雙手立在窗前,眼底園色清幽,一雙翩躚蝶兒不知從何處追逐而來,在半殘花間忽高忽低地嬉戲。  

    “宮中已頒下旨意,要把文明殿重新修葺後改作文德殿。”鄧達園道。

    一隻蝶兒仿佛飛累了,在花色猶剩的蕊心棲息下來,另一隻不捨得離去,圍繞著它輕輕振拍雙翅,停駐的那隻不時也一撲一張著薄翼,如同在回應對方的竊竊私語。

    半響,立定窗邊的身影才百無聊賴地回了一句。

    “誰是修葺使?”

    “任命了年初剛奉調進京的殿中丞滕宗諒。”

    悠然翩飛的那隻蝶兒還好端端的,停棲在枝頭的那隻卻象是與它一言不合發了脾氣,雙翼陡地一展,眨眼已沒入蒼鬱的枝葉叢中消失不見,被遺棄的蝶兒懵然停在半空,片刻後方懂得在四周來來回回地著急撲騰。

    心底綿綿地輕嘆口氣,不忍再看,回過身來。

    “范履霜的同年,也是晏書門生並由他舉薦入朝的河南滕宗諒?”

    “正是此人。”

    低首沉思了一會,“那文德殿可是在大慶殿之西少次?”  

    “不錯,與紫宸及垂拱兩殿有柱廊相通。”

    眸光閃處,幽波流動,“鄧二,你可知本朝的煙球是如何製成?”

    鄧達園一怔,不及多想,依言道,“小的只知道用料含硝石、硫磺、炭粉、乾漆、松香和黃丹等,至於每種用料如何配製,則不甚了解。”

    白世非輕輕笑了,淺極的笑顏在窗色映照下仿如淡玉無暇,轉瞬之間卻象換了世人遙不可及的深沉,與此同時,他平穩柔和的嗓音里透出一抹百花殺絕的無情和冷酷。

    “去,把廣備城作里煙球的配料方子弄來,再設法從火藥窯子作的工匠入手,了解清楚每道工序。”

    回過身去,窗外那隻最後的蝶兒也已不知所蹤,天色陰鬱不定,微風過處有花瓣從枝頭緩緩落下,淒清地宛轉飄飛,著地時分,從前光景終如夢去。

    微微側首向後,“期間別起用白府明面上的人脈,事成後也毋需知會皇上,記住了?”分明是在叮囑,語氣卻淡得不以為意。

    鄧達園心頭一突,隱隱覺得驚悚,低聲道,“公子放心,小的定盡己所能把事情辦隱蔽了。”  

    此時書房外,雕廊畫工繁複,勾檐色澤瑰麗。

    夏閒娉狀似不經意地在廊下來回走動,一雙嬌眸卻耐不住時時瞥向門扇緊掩的書房門口,好不容易挨到將近正午,終於見到鄧達園從里出來,她連忙挽起霓裙快步過去。

    “二夫人。”侍立在門外的白鏡連忙躬身請安,仿佛壓根兒沒發現她早在附近晃悠了個把時辰,表情異樣恭敬。

    夏閒娉心裡很想叫這下賤胚子滾開,臉上卻綻開如花笑顏,這死侍從在府里只聽命於白世非,其地位之高是她目前還不能輕易得罪,腳下跨進房去,聲如出谷黃鶯,嬌媚脆生,“公子。”

    白世非從書案後抬起頭,看見來人,眸光略微一定,便以眼神示意跟在她身後進來的白鏡退出去,擱下筆管,慵然含笑,定睛望著夏閒娉走到身前,“二夫人找我有事?”

    鵝黃的束腰長裙外披著一層薄薄的華貴黃金縷,這襲提早上身示人的初夏新裝將夏閒娉的容顏襯得更形絕艷,她微微低頭,再抬起眼來看他,帶羞含情的眸風撩人心神,“明兒便是端午,我特地雇巧匠為公子訂作了一個香囊。”

    淡淡馨香鑽進鼻端,面對這樣一位風情萬種的天香國色而毫不心動的男人,世上只怕不多,白世非不動,臉上笑容依舊,對於眼前女子他向來不給予任何暗示,偶爾她過份熱情,他一貫能迴避則迴避,倘若迴避不了,便也極有風度地從不拒絕。  

    夏閒娉沒有徵詢白世非的意思,直接彎下腰把香囊結在他腰間的佩玉上,直起身子後一雙水汪汪的盈眸動人凝視著依然還是端坐在椅子裡的意中人,他安靜不語,她便也閉嘴不言,有時無聲更勝有聲。

    白世非輕咳一聲,微微笑道,“二夫人還有事?”

    她轉眼看向案上被打開的帳冊,上面不少地方寫著他的批覆,“公子已經忙了一整個上午,不休息一下麼?”

    白世非無奈地攤攤手,“這本帳還沒看完。”

    夏閒娉移步到他身後,滿懷關心,“公子日間如此勞累,最易肩酸背痛,我給公子捏一捏可好?”纖纖十指搭上他的肩膀,沿著後頸緩緩往兩邊外側按壓。

    白世非全身僵了僵肩頭就要擺動,下一瞬情急生智就勢伸展手臂以掩飾原想甩開伊人雙手的直覺反應,幾回屈肘舒張,又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頸後指勁所到之處仿佛讓他十分受用,舒服得眯起了眼,滿足地帶笑嘆息一聲,“謝謝二夫人。”

    再度拿起硃筆,繼續專注地一頁一頁批閱帳本。

    就在他批到最後幾頁時,門外白鏡“咳”地一聲,叫道,“大夫人!”中氣十足異於平日,好像生怕書房裡的人聽不見似的。  

    夏閒娉倏然抬首,嘴角一勾,原本停在白世非肩上的雙手向下垂落。

    下一刻當晏迎眉領著尚墜走進來,首入眼帘見到的便是夏閒娉俯身貼著白世非身後椅背,一雙華袖垂散在他胸前,十隻青蔥玉指交握,她擱在椅背上的下巴與他黑髮頭頂的白玉簪冠近在吐納之間,正柔然對著進門來的兩人輕笑。

    不曾料到夏閒娉會有此一舉,白世非想避開已來不及。

    尚墜緩緩垂下眼,精緻五官除了略顯憔悴外,沉靜得不見一絲別樣情緒,小臉上波瀾不驚的模樣與她的年紀極不相稱,仿佛只不過幾日之間她整個人已截然不同,變得深沉成熟起來。

    晏迎眉卻毫不掩飾,當下就臉色一沉。

    原本十分尷尬且頗為不安的眸光在掠過尚墜毫無反應的表情後,白世非的臉容跟著變淡,他隔衣拍拍夏閒娉的手。夏閒娉鬆開他站直,雙眼翹如彎月,斜瞅向對面的晏迎眉。

    “不知大夫人找我何事?”白世非笑問。

    晏迎眉連眼稍也不瞥夏閒娉一下,只權當其間並無此人,冷聲對白世非道,“我打算明兒帶尚墜出城,到山上的無心庵住幾天。”  

    十一章 留人宜天晚

    月黑風高,宵禁下的汴梁城被籠罩在薄煙似的暗夜迷霧中。

    在城西的某家客棧,一道錦衣夜行的身影騰地躍上屋頂,在屋脊上快速行進,到了東廂某間客房,悄無聲息地一個鷂子翻身,足尖勾著拱檐倒掛而下,劍尖方觸及窗格,房裡已驟然傳出警覺的低喝,“誰?!”

    懸在花格糊紙上的寒光劍刃靜悄悄一動不動,內里也已毫無聲息,隔著一道窗欞,仿佛里外貫通了無形的緊繃的氣勢,眼看著一觸即發。

    忽地,客房門口柱廊外的庭院裡飄起一聲仿似覺得十分有趣的低笑。

    緊閉房門內再度響起暴喝,“什麼人?!為何半夜三更在此裝神弄鬼!”

    那笑聲低低延綿了會兒,方悠然道,“本朝招待貴客的禮賓院你不住,都亭舍和懷遠驛你也不宿,偏屈身於此等無名客棧,不知所為何來?”

    隱隱約約聽出了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房裡一時靜默。

    “令尊雖然接受了大宋朝的冊封,令兄卻貴為契丹駙馬,我聽聞他最近不但加強兵營訓練,私底下還在本朝和契丹邊境買馬,其數目頗大,你喬裝私進汴梁一事被若報上朝廷,憑你的武藝雖能全身而退,但若宮裡對你此行起了疑心,進一步聯繫到令兄所為,由此向令尊怪罪下來,難保不會增兵壓境,對你族人加強監管防範,就不知你回去後卻如何向令尊和令兄交代?”  

    房中傳出一聲傲然冷哼,“廢話少說,你想怎麼樣?”

    庭院裡的人笑了,令貼身侍從燃亮掛在梅枝上的燈籠,朦朧的橘光將一方無人小院照得淺淺溫明,“今夜雖無月,卻有客自遠方來,我不想怎麼樣,只想邀你及屋檐上的那位兄長下來,一同舉杯把盞而已。”

    內里長時間靜默,仿如天人交戰良久。

    雖說不懼這前狼後虎,卻不得不擔心,此刻甩手一走形同自絕後路,這開封府明著是天子腳下,暗地裡卻屬那人的半壁府城,這番走了以後再想在此間出入,恐怕會舉步維艱,再加上……終還是顧忌萬分。

    喀地微響,似門閂被遲疑拉開,最後清晰響起吱呀的一聲,與此同時,窗後檐瓦上倒掛著的黑衣人無聲無息翻身落地。

    梆梆梆,寂夜裡遙遙傳來更聲。

    當天交四更,院子裡早燈滅人去,汴梁城內外的寺院敲響晨鐘,報曉人開始打著鐵板兒沿街報曉。

    適逢端午佳時,趕早做小買賣的生意人更是聞聲而起,不多時販賣早點的各式攤子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煎白腸,羊鵝雜碎,血髒羹,七寶素粥和饊子無不應有盡有,又有貨郎挑著燒餅擔子穿街過巷唱賣,一些大食店還派出般載車,兜售各種調氣養生的湯藥和藥丸。  

    墟鬧一番,早市罷時,各處陸陸續續收起攤擔,回家去用早食。

    白府里,邵印一大早就已開始忙碌,先吩咐了廚房把紫蘇、菖蒲和木瓜全切成細茸,以香藥拌和,用梅紅匣子盛起來擺到神案上,又差小廝們把百索艾花,銀樣股八花,細巧畫扇,香糖果子和粽子白團等供神物事一一擺好。

    白世非帶領府中拜神祭祖之後,眾人各自散去,他與莊鋒璿去了偏廳議事,準備出行的晏迎眉和尚墜則返回疏月庭撿包袱。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45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