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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松攀岩,倦鳥掛空,兩邊景色非常迷人。仿佛這裡從未有人踏入,一片片的竹林遮天蔽日,幾乎已經沒有路了。不過,隱隱有一陣古箏,絲帛之聲傳出。
就在他又走了十分鐘以後,繞過一片竹林,面前景色霍然開朗。
一間老舊但不失整潔的道館,樸素地矗立在竹林中,道觀背後,是一片青山,山上一條泉水潺潺流下,在地面形成一方二三十米的水池,清可見底。一朵朵蓮葉飄搖其上,甚至還有一個兩三米高的小型水車嘩嘩轉動。
一條條錦鯉在水池中遊蕩,仿佛藍天下的彩雲。而在道觀前,竹林下,一位老道士,正雙手摁在古箏之上,悠哉悠哉地調弦。
兩旁,四位小道士,手裡捧著竽,笛子,琵琶,古琴,大約十七八歲,眉清目秀。
「當……」就在徐陽逸踏入之際,一聲輕輕的古箏聲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唱到:「滾滾長江東逝水……」
隨著他的聲音開始,周圍四位小道士頓時抑揚頓挫地伴奏起來,極有章法,五種樂器交織成一道恢宏渾厚的音浪,引得林間竹葉嘩嘩作響。
蒼老的手指撥動弦,有些渾濁的目光帶著無盡的悠遠,輕風拂面,鬚髮飄飛:「浪花淘盡英雄。」
徐陽逸目光慎重了起來。
兩句話,沒有任何天地靈氣的波動。然而,在他周圍,清晰可以看到,所有竹林沙沙一震,枯黃的竹葉簌簌下落。
而他的腳步,竟然被這些落葉死死攔在了外圍!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修長的手指富有韻律地舞動,胡笳,笛子,吹出盪氣迴腸之感:「幾度夕陽紅。」
隨著這一曲彈下,周圍方圓幾十米,所有聲音全部消失,一片林鳥振翅飛出,撲拉拉亂響。然而,除此之外,萬籟俱寂。
無邊竹葉蕭蕭下,透過葉與葉的縫隙,在針落可聞的間斷視野中,徐陽逸微微眯起眼睛。
考驗?
下馬威?
沒有話語,直視和垂眸,悠閒和凝重,一老一少,一他心中不僅僅沒有畏懼,反而盪起一種激烈的戰意。
靜謐之中,徐陽逸目光掃過漫天竹葉,它們落下之時,形成了一個複雜的法陣,並且……每一秒都完全不同,必須找出其中唯一一條通道,才能過去。
機會,只有間不容髮的一瞬。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老者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一絲不苟地彈著古箏。此刻,還有兩三句,這首臨江仙就將結束。如果不在最後一個字落下之前進去,就算對方放開禁制,他也深感恥辱。
忽然,老者的聲音高亢了起來:「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負……」
就是現在!
電光火石之間,徐陽逸動了,身體化作一道青光,直衝竹葉、群中而去。
青光眨眼而過,身後一片竹葉沙沙作響,間不容髮的一剎那,所有竹葉間留出了一條狹長的通道。
「笑談中。」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的身形已經站在老者前方,同時,老者雙手摁著古箏,弦輕輕嗡鳴作響。
身上,沒有一片竹葉。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不錯。」老者揮了揮手,四位童子立刻深深朝著徐陽逸鞠了一躬退下。
「有傳言說你的實力是元嬰之下第一人?」他輕輕揮了揮手,一個蒲團出現案幾面前,隨後,兩杯香茶飄來:「名至實歸。」
徐陽逸坐下,端過茶杯抿了一口,頓時眼前一亮。
一道道靈氣,從口中一直瀰漫入胸腔,竟然讓他乾涸的靈氣又補充了一些。
「大紅袍。真正的半邊樹上的茶葉。老夫也不過只有半斤。」老者悠然拂動白須,淡淡道:「一旦進入金丹之境,世界和往日完全不同。無時無刻都必須抓緊提升靈力的機會。衣食住行,亦不可少。每一位金丹的日常流水帳目,都足以讓一個鍊氣大圓滿汗顏。」
徐陽逸深深再抿一口,沒有答話,而是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老者。
平凡。
這是第一感覺,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他根本感覺不到對方靈力的波動,更不要說探察對方的境界。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坐在自己面前。
「怎麼稱呼?」他舉了舉茶杯問道。
「徐方圓。生於公元1582年,明神宗年間。元嬰初期。」老者仿佛也有些感慨,看著手中茶杯,倒映出自己蒼老的身影,許久才緩緩說道:「你可知,我何彈奏這曲臨江仙?」
不等徐陽逸回答,他就平靜開口:「人生如夢似幻,即便一代帝王如何輝煌,也不過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看一年年花謝花開,品一朝朝春花秋月,無人可長生。無任何恆久不變之物。強大如古修,也不過彈指一揮,須臾便了。這一曲,道盡生死榮辱,念天地之悠悠,獨蒼然而涕下。每每老夫心緒不寧時,便彈上一曲。」
「長生,永恆,不朽,傳說,古往今來,多少人朝著這些名詞前進,然……真正達到的,又有幾人?」
徐陽逸抬起頭,看著林間倦鳥,不覺心有所動,忽然緩緩道:「那……是否就沒有長生?」
再次沉默。
兩分鐘後,徐方圓轉過身來,深深看著徐陽逸的眼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