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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達開遲遲沒有下令,眺望著南岸的南京城,石達開英俊的臉龐上還儘是複雜神情,因為石達開這一次渡江回京,名譽上是參加洪秀全長子洪天貴福受封幼主的典禮,實際上卻是為了執行洪秀全的密詔命令——逮捕楊秀清及其主要黨羽!
石達開很理解洪秀全為什麼會下這道密令,事實上不光是洪秀全和太平天國的其他王侯都已經忍受不了楊秀清的驕橫跋扈,獨斷專行,就是與楊秀清有著深厚交情的石達開都已經無法忍受,覺得楊秀清實在是太過分太霸道,太不把洪秀全和金田起義時的老戰友放在眼裡。更知道洪秀全如果不搶先動手,說不定那一天楊秀清就會廢掉甚至殺害洪秀全,篡位自立。
石達開也有一萬個理由執行洪秀全的密令,回師安徽之後,石達開首創太平天國的地方行政體系,開科取士招攬人才,整肅軍紀,恢復治安,賑濟貧困,慰問疾苦,同時又建立稅法,依法收稅不再靠掠奪為生,使士農工商各安其業,獲得了崇高威望的同時,卻遭來了楊秀清的妒忌猜疑,掣肘打壓,被迫率軍離開安慶,在時機並不成熟的情況下發起鳳陽會戰。
克服了無數實際困難之後,鳳陽會戰倒是僥倖取得了勝利,石達開所部的太平軍成功終於還是突破了清軍名將袁甲三苦心經營的淮水防線,大破淮北清軍主力。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楊秀清更進一步的欺凌羞辱,先是無端指責石達開不能迅速拿下徐州,繼而斷然拒絕石達開提出的盪清安徽的戰略建議,然後還乾脆故意把石達開的岳父黃玉昆當眾毒打三百杖,幾乎當場要了石達開岳父的性命。
打狗還要看看主人是誰,岳父老泰山竟然都被楊秀清如此污辱,石達開再不怒從心頭起,惡向兩邊生,石達開就真不是男人了。
但是,石達開卻真的不想殺楊秀清,一是往日的交情讓石達開下不了這個手,二是石達開太清一件事——如果沒有楊秀清,就沒有現在的太平天國!
石達開從來就沒信過什麼狗屁拜上帝教,自然不信太平天國能夠發展到今天是什麼天父賜予,又身居高層,石達開當然對太平天國能夠取得這麼巨大成功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知道如果沒有楊秀清,太平軍早在永安時就已經全軍覆沒,也知道如果沒有楊秀清的力排眾議,堅持主張發起北伐殺進湖南,太平軍恐怕現在還是廣西大山裡的一股土匪流寇。
石達開更知道,假如沒有天縱奇才的楊秀清出神入化一般的軍事指揮,太平軍絕無任何可能北穿湖南,攻克武昌,繼而東取南京,北伐南征,建立太平天國的江山基業!
石達開自信自己在籠絡人心和施政安民方面勝過楊秀清十倍,但是在戰略戰術方面,石達開卻又發自肺腑的對楊秀清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是在攻破清軍江南江北大營的寧鎮會戰中,石達開更是承認楊秀清的戰術指揮堪稱藝術,如臂使指的指揮十數路兵馬同時行動,穿插包抄迂迴急襲讓人眼花繚亂,最後就在連當事人石達開都覺得楊秀清的主攻目標是江北大營時,楊秀清卻突然發動了高資圍殲戰,十數路兵馬如同一記記鐵拳,出人意料的接二連三砸在清軍江南大營主力的頭上,大破江南大營主力的同時,還讓江北大營的清軍一直認為他們才是太平軍的主攻目標,從始至終都沒敢派出一兵一卒救援江南大營!
“我若真將東王擒下,事後不管天王是否殺他,天國都將失一棟樑,清妖則可少一強敵。”
心裡哀嘆著這句話,在身負洪秀全密令的張子朋催促下,已經沒了回頭路可走的石達開還是十分無奈的下令登船,心情複雜的帶著嫡系軍隊渡過長江,渡江期間,石達開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表情,心裡也一直都拿不定最後的主意。
太平天國也有外軍不能進京的規矩,那怕石達開貴為翼王,也不可能帶著自己的嫡系軍隊進入南京城,所以渡江之後,石達開只能是立營在儀鳳門外駐紮,在儀鳳門和下關碼頭之間的空地上建立了營地。
立營未定時,洪秀全也派他的兄長國宗洪仁達親自送來詔書,命令石達開次日進城拜見,石達開領旨之後,洪仁達則又讓石達開屏退左右,然後才在石達開耳邊低聲說道:“天王密旨,今夜三更儀鳳門上以三盞紅燈為號,城門打開,你率軍入城,依計行事。不必擔心你的背後,張子朋會控制好水師的。”
“守儀鳳門的是陳承容,他可是東王的心腹,你們能有把握打開城門?”石達開很奇怪的問道。
洪仁達一聽笑了,拍了拍石達開的肩膀,奸笑說道:“六千歲放心,天父神力無所無能,那陳承容雖是楊奸近人,卻是心向天王,所以今天晚上,是會由他親自打開城門。”
石達開無語,心道:“鉤心斗角安插內線這樣的事,你們倒是玩得爐火純青,戰場殺敵和剿滅清妖,這些事咋就不見你們上點心?”
為了避免楊秀清起疑,交代完了各種細節之後,洪仁達馬上就提出告辭,臨行時還不斷催促石達開早做準備以免誤事,石達開迫於無奈,也只好在送走了洪仁達後叫來了張遂謀和曾錦謙這兩個絕對心腹,與他們商量應對之策。
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石達開才向張遂謀和曾錦謙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打算,說道:“我不想抓東王,楊秀清雖然可恨,但他是天國的棟樑頂柱,天王如果把他拿下,那不管天王會不會殺他,天國都必將大亂,只會白白便宜清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