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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超越的這個要求同樣被李鴻章料定,所以嘆了一口氣後,李鴻章也對吳超越攤了牌,離席向吳超越單膝跪下,雙手抱拳誠懇說道:“慰亭,你這麼看得起我,又厚待我和父親,愚兄我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和感動。但是慰亭,請你替我想想,身為人子,那有讓父親在前方衝鋒陷陣,自己躺在省城坐享安寧的道理?”
“還有,慰亭你是親眼看到的,我父親的身體並不好。”李鴻章又更加誠懇的說道:“但我的長兄李翰章正在湖南善化當縣令,三弟殘疾雙目接近失明,四弟他們也都隨兄長去了善化,父親身邊事實上就只有我這一個兒子侍侯,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叫我怎麼能忍得下心離開父親隨你回省城?”
都已經快把心肝脾臟掏出來給李鴻章了,結果卻仍然換來了李鴻章的婉辭拒絕,吳超越心中的失望與失落可想而知,但是再怎麼失望又能有什麼用?年過半百的李文安確實身體不好,連酒都不敢多喝,三個成年的兒子中老大正在湖南當地方官,老三李蘊章身有殘疾接近失明,吳超越還能有什麼辦法逼著李鴻章放棄孝道,到自己的幕府效力?
被迫無奈之下,吳超越也只能是長嘆了一聲,說道:“少荃,你起來吧,我和你是什麼交情,也用得著行這樣的大禮?放心,我不會勉強你,答應你們的事也一定會做到。”
看出吳超越的失望發自內心,李鴻章心裡也有一些不好受,便又說道:“慰亭,你放心,你的深恩厚德,愚兄一定銘記在心,但有機會,必當全力回報。”
“我和你之間還用得著說這些廢話?”吳超越苦笑,也是又說道:“少荃,你記住,我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不管你什麼時候想來,我都一定倒履相迎!”
李鴻章拱拱手,卻不再與吳超越提起這件事,只是懇請吳超越批准他與李文安協商後議定的擴軍計劃,吳超越基本上全部批准,只是擊針槍實在不多隻給了李鴻章一百支,另給了五千發擊針槍子彈和一些擲彈筒、手雷等苦味酸武器,還有大冶自產的三十門輕重前裝火炮。而李鴻章的要求雖然沒有得到全部滿足,卻也心中有愧,沒敢過於強求,曾經親密無間的知己兄弟以各懷失望而散。
送走了李鴻章後,萬分失望的吳超越一直都沒有說話,躺在帥椅上看著帳篷頂一直發呆,旁邊的趙烈文看出吳超越的心思,便說道:“慰亭,你知不知道李少荃不願跟你的真正原因?在我看來,不是因為你對他還不夠好,也不是因為他不願甘居人下。”
“那是因為什麼?”吳超越有氣無力的反問道。
“是因為你還不夠強大!”趙烈文一針見血的指出道:“你老師能讓湘軍眾將心悅誠服的聽令於他,是因為他的年齡、資歷和學識可以壓倒這些人。你的師兄找藉口謝絕你的邀請,也是因為你的年齡、資歷和學識無法壓服他。這些恰好都是你的最大弱點,想要彌補這些弱點,你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強大起來,強大到讓他們必須仰望的地步,他們才有可能心甘情願的為你所用!”
吳超越不說話,心裡明白趙烈文的話有道理,可是又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吳超越總不能不顧一切的瘋狂擴軍,或者不顧一切的帶著湖北新軍衝到安徽或者江西去找太平軍拼命吧?別說太平軍了,事實上就連湖北北線的捻軍,吳超越都不怎麼願意把他們過於削弱,白白便宜罪該萬死的滿清朝廷。
吳超越沒說話,趙烈文卻繼續自說自的,又說道:“還好,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等待更好的機會。我也敢斷言,你老師這次就算能東山再起,也絕不可能重現當初的榮光,更不可能再打出湘潭大戰或者光復武昌的漂亮仗,反倒是很有可能被長毛徹底壓在下風,難有出頭之日。朝廷最後所能倚重的人,還是只有你一個。”
“何以見得?”吳超越總算來了點興趣。
“很簡單,你老師已經再沒有重新崛起的基礎了。”趙烈文說道:“你老師當初之所以能一呼百應,迅速建立起雄視天下的湘軍,靠的是他在湖南的威望和鄉黨支持,還有駱秉章不計個人得失為他提供的錢糧軍餉。”
“現在呢?江西的幾個大敗仗打下來,你老師那點威望早就已經賠得七七八八,他那些鐵桿鄉黨死的死傷的傷,有錢的財力已竭,有能的戰死疆場,宗族子弟死傷殆盡,你的老師還能在他們身上撈到什麼?還有駱秉章,沒了左宗棠為他出謀劃策,籌錢籌糧,他拿什麼象以前那些大力支持湘軍?你老師空有幾千舊卒,無錢無糧無人大力支持,還能翻得起多少的風浪?”
說到這,趙烈文頓了一頓,又壓低聲音說道:“慰亭,從表面上來看,你老師現在是在勢頭、威望和資歷上還勝你一截,但這些東西都是虛的,實力才是真的。抓緊機會趕快繼續壯大你自己,等你老師再次敗走麥城的時候,你就可以乘機挺身而出,成為朝廷在平叛戰場上的中流砥柱,一展你的平生抱負!”
歷史稀爛,不知道曾老師的後勤基礎其實早就被自己挖得東倒西歪,可憐的曾老師已經是一隻比自己還要虛弱的紙老虎,但是聽了趙烈文這番見解預言之後,吳超越還是重新打起了精神,坐直身體點頭說道:“言之有理!就讓我的老師再風光風光,我也再忍氣吞聲一段時間等更好的機會。我就不信這個邪,我那位老師真有什麼三頭六臂,沒錢沒糧軍餉輜重全靠我和駱秉章施捨,他還能繼續的東山再起,再建奇功,永遠把我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