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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亭,你要親自為曾部堂報仇的心思我理解,也不反對,但是在你親自率軍出發之前,我必須先得弄明白,你如果一定要親自率軍東征江西,那你是準備打到什麼樣的地步?是只打算為曾部堂報仇,幹掉殺害曾部堂的元兇秦日綱?還是打算只收復九江,或是拿下九江後又攻占湖口,效仿你的老師曾部堂直搗安慶?這其中的分寸如果不拿捏准了,你以後恐怕很難收場。”
“很難收場?什麼意思?”吳超越疑惑問道。
“就是我擔心你打得太漂亮了,朝廷會乘機調整你的職位。”
趙烈文陰森森說道:“且不說江西現在需要一名能征善戰的大員坐鎮,就是兩江總督這個位置現在也還是空著的,你如果打得太漂亮太順利,朝廷一道旨意讓你改任江西巡撫,甚至讓你就任統管省份幾乎全部丟光的兩江總督,你怎麼辦?你在湖北辛苦建立的基礎怎麼辦?”
吳超越呆了一呆,心中也頓時一沉,這才發現自己疏忽了這麼一件大事,如果自己在江西打得太漂亮也太順利,滿清朝廷是有可能把自己調出湖北,把自己放到江西安徽這些地方去繼續和太平軍打生打死,葬送自己好不容易在湖北建立起來的基礎布局,被迫重新開始,繼續白手起家。
知吳超越極深,不用去看吳超越的臉色,趙烈文就知道自己的話一定能打動擅長聽取正確意見的吳超越,看著曾國藩的靈位,趙烈文又淡淡說道:“我知道,以你目前手裡的實力,親自率軍擊敗長毛水師主力和拿下九江,問題絕對不大,但是在這之後呢?朝廷怎麼封賞你?讓你把花制台取而代之,你認為可能嗎?花制台對你再好,恐怕也不會好到自願把湖廣總督的位置騰出來讓你坐吧?”
“當然,封你一堆虛銜,賞還你的雙眼花翎,這也是朝廷的一個選擇。但我認為,看到你這麼能打,長江下游的戰事又這麼危急,朝廷和皇上即便不是故意,也肯定會生出把你調往江西、安徽或者江蘇的念頭,到時候你在湖北辛苦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別人做嫁衣?”
“慰亭,畫蛇不能添足,做事也不能事必躬親,你的能力再強,沒有分身術,你又能兼顧到幾個方面?”
聽了趙烈文的話,吳超越久久沉默,許久後才問道:“那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我認為,你是時候該放權了,也是時候該培養和扶持幾個獨當一面的幫手了。”
趙烈文神情平靜的回答道:“目前九江湖口這一仗並不難打,長毛在水面上是有一定優勢,但我們陸上力量卻占據絕對優勢,又牢牢包圍著九江重鎮,等於就是捏住了長毛在江西的卵蛋命根子,九江戰場一旦告急,湖口的長毛不願救也得出兵救,我軍水師以逸待勞,又有上游主動之利,即便殲滅不了長毛水師主力,打敗他們並不困難。”
“這是一場十拿九穩的必勝之仗,既然你不能畫蛇添足去拿這個功勞,那為什麼就不能把這份大功勞送給你信得過值得扶持的人?到時候九江大捷,你扶持的人升官受賞,間接為你掌握更多權力,你調度有方,用人得當,同樣是一份功勞不說,還可以讓朝廷和皇上覺得有你坐鎮湖北調兵遣將,照樣可以平定長毛扶持社稷,你在湖北的地位也就可以更加穩固。一舉兩得,一箭雙鵰,豈不妙哉?”
吳超越也抬頭去看曾國藩的靈位,半晌才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惠甫,你真是上天送給我的無雙國士,無價瑰寶!”
趙烈文微微一笑,趕緊表示謙虛,吳超越卻懶得和趙烈文虛情假意,只是又說道:“惠甫,這份大功勞我想送給楊文定,你以為如何?”
“最佳人選。”趙烈文想就不想就回答道:“楊老大人和你有姻親關係,血肉至親外人難以間離,可以托之兵權。他又曾經出任過江蘇巡撫,有資歷有經驗,在官場上有他自己的人脈門路,把他扶上手握實權的地方高位遠比扶持其他人更加容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說到這,趙烈文微微一笑,又補充道:“更妙的是,他身邊還有一個左宗棠,左宗棠在民政財政方面的才幹就不用說了,足可比之於你;軍事方面的話,鄱陽湖這次的湘軍大撤退,換之你我去指揮也未必能夠比他做得更漂亮。有他相助,楊老大人不擅軍事的弱點便不復存在。”
“那就這麼辦!”吳超越最強過曾國藩的一點就是十分擅長當機立斷,聽了趙烈文的分析覺得有理,吳超越便立即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親自率軍出戰的既定計劃,改口說道:“明天我就去見花制台,告訴他我不想授人以柄,不親自去江西了,請他同意把九江的前線總指揮權正式移交給楊文定。”
懇請花沙納把前線指揮權交給楊文定並不是十分容易,原因的關鍵是楊文定目前的正式身份還只是一個候補知府,官職品級方面稍稍有些不夠。不過還好,花沙納本人也不擅軍事,吳超越又明確表態說既然曾國藩已死,不想再親自去江西給出了名刁鑽苛刻的文俊抓把柄,在實在無人可用和不想駁吳超越面子的情況下,花沙納思來想去,終於還是答應了把九江戰場的前線指揮權正式交給了楊文定。
這時,官場老吏花沙納也順便給吳超越上了一課,為了堵住外人的嘴和加強楊文定前線總指揮的合法性,花沙納又拉著吳超越聯名上表,幫楊文定黑掉了左宗棠的功勞,把指揮鄱陽湖大撤退的營救友軍之功全部裝點到楊文定身上,乘機向滿清朝廷舉薦楊文定出任湖北督糧道,讓楊文定可以名正言順的統帥前線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