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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用不著曾國藩這麼挑唆,在被迫離開安徽前來湖北的路上,李文安父子就已經在私底下商議過是否接受吳超越收編的問題,當時李文安就覺得身為長輩接受晚輩的號令差遣太過丟臉,如果在吳超越麾下出了什麼問題更是不好說話,所以李文安之前所期望的最好待遇就是自成一軍,別被吳超越直接收編。現在吳超越雖然主動讓步允許李文安自成一軍,曾國藩這邊卻主動提出了與李文安聯手作戰,讓李文安坐上與曾國藩平等的位置,李文安當然就有些動搖了。
李文安不是因為待遇而動搖,是因為臉面而動搖——曾國藩能在太平年間十年七遷是因為臉皮厚抱緊了穆彰阿的大腿,吳超越能混到今天是因為完全不要臉摟上了肅順的粗腰,李文安始終鬱郁不得志則是吃虧在太過要臉上。
在吳超越的被迫忍讓下,這場晚清版的群英會總算是做到了盡歡而散,身體剛好的吳超越還因為喝酒過多而酩酊大醉,靠吳超越等親兵的攙扶才回到寢帳休息。李文安和李鴻章父子則黃大傻等湖北新軍撤走後留下的營地休息過夜,結果當天晚上,李家父子自然也進行了一次決定老李家命運前途的討論。
討論並不是在寢帳里展開,接受李鴻章的建議,李文安父子是在空曠的營地中一邊散步醒酒,一邊低聲討論他們到底是應該接受誰的邀請。其間李鴻章主動向李文安問道:“父親,你真的在路上就答應了恩師,要和他聯手作戰?”
“當然沒有。”李文安有些不滿的說道:“我只是答應他可以考慮,但沒想到會在慰亭面前把話說絕,直接堵死了我的退路,不然的話,我當時那會那麼尷尬為難?”
“和我預料的一樣。”李鴻章嘆了口氣,說道:“但我真沒有想到,恩師和慰亭之間的暗鬥竟然已經激烈到了這個地步,恩師為了補強實力壓倒慰亭,連這樣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李文安聽了大驚,忙問兒子如何知道吳超越和曾國藩之間有暗中爭鬥,李鴻章也這才把吳超越告訴自己的縮水版暗戰過程低聲介紹了一遍,李文安聽得直咋舌,驚訝說道:“想不到師生之間也能折騰到這地步,他們怎麼就不想想各退一步,攜手合作?”
“都是雄心勃勃想要自己出風頭,誰願意讓誰?”
李鴻章一針見血的指出吳超越與曾國藩無法共存的根本原因,冷笑說道:“恩師想獨吞平定長毛髮匪的蓋世奇功,要慰亭象奴僕兒子一樣的侍侯他,任他差遣奴役。慰亭之前為了借湘軍之手驅逐湖北境內的長毛,幫他坐穩湖北巡撫的位置,開始倒是極力忍讓,後來稍微有點力量,馬上就翻臉不認人,只想把老師當做看門犬使喚。互相都是性格強勢霸道,自有主見絕不動搖,這樣的人聚在一起沒有直接刀兵相見,已經算是他們都還能保持理智了。”
“言之有理,都是倔驢,是絕不可能真正齊心協力。”李文安苦笑點頭,同樣承認吳超越和曾國藩之間絕無共存的可能,然後李文安又嘆道:“只可惜他們師徒相爭,我們父子跟著倒霉,站在那一邊都馬上得罪另一方,左右為難,里外不是人啊。”
“父親,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接受慰亭的招攬,在他的麾下聽從他的指揮?”李鴻章試探著問道。
李文安雙手抱胸不吭聲,半晌才回答道:“現在的情況,我們父子最好的選擇當然是投靠慰亭,但是,叫我這個伯父的去聽從侄子的號令差遣,實在……,實在有點不好意思,無顏見人。”
“被孩兒猜中了,父親你果然拉不下臉。”
李鴻章笑笑,又突然語出驚人,低聲說道:“其實,孩兒也拉不下這張臉,我是師兄,是兄長,叫我去聽師弟和兄弟的號令差遣,我也覺得顏面無光。”
李文安又是一驚,忙低聲向李鴻章問道:“鴻章,你也不願接受慰亭的招攬?”
李鴻章點點頭,也終於在父親面前說出了心裡話,低聲說道:“在來湖北之前,實在是無路可走,本來孩兒已經都已經認命準備向慰亭低頭,接受他的招攬收編為他做事。但是既然恰好在這裡碰上了恩師,恩師又這麼極力的拉攏我們父子,孩兒我又覺得有些不甘心,我們父子憑什麼就註定要接受別人的號令指揮?為什麼就不能象恩師和慰亭一樣,自領一軍,自己打出一份江山土地?”
說到這,李鴻章咬咬牙,又補充道:“雞首牛後,我寧願選擇雞首!恩師答應與我們攜手作戰,與父親你平等相處,我認為接受恩師的招攬才最適合我們父子!”
李文安張口結舌,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也是一個不甘人下的野心家,寧願多吃苦多受罪也要獨立自主。暗驚過後,李文安再稍一思索,忙低聲提醒兒子道:“可是鴻章,你別忘了,你老師曾伯涵現在的處境非常不妙,連軍餉糧草都要仰仗你的師弟吳超越,和他攜手合作,我們的風險很大。”
“正因為恩師現在的處境不妙,孩兒才更願意父親你與他攜手合作!”李鴻章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接受慰亭的招攬,對慰亭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接受老師的招攬,對老師來說卻是雪中送炭!其間差別有多大,世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