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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亭,剛收到的消息,你爺爺出事了。”
花沙納的來意讓吳超越十分意外,剛坐下就主動說起吳老買辦已經被革職待參的事,然後花沙納還沉著臉對吳超越說道:“慰亭,老夫可以明白告訴你,你爺爺這一關不好過,柏葰和裕誠他們明面上是整你爺爺,實際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真正的目標是你,你要小心,千萬別讓他們乘機抓到你什麼把柄。”
“多謝花制台提醒,晚輩感激不盡。”吳超越趕緊道謝,又試探著問道:“花制台,關於這件事,不知你對晚輩可有什麼指點?”
“這也正是老夫來見你的目的。”花沙納嘆了口氣,目光溫柔的看著吳超越說道:“慰亭,別怪老夫出言不吉,你爺爺的官職,這次是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貪污軍餉本就是重罪,江北大營被髮匪攻破,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欠餉時間過長而士氣低落,關於這一點,代理琦善掌管江北大營的吉爾杭阿在上奏的摺子里說得很明白,得到了朝廷的認可,琦善也因為這點沒在死後被追究,得了一個文勤的不錯諡號。好在柏葰和裕誠那幫巨蠹還沒想到這點,沒把故意欠餉導致江北大營潰敗的罪名硬扣在你爺爺身上,不然你爺爺的處境只會更不妙。”
“所以慰亭,老夫必須勸你一句,你最好別打為你爺爺徹底脫罪的主意。”花沙納語氣誠懇的說道:“這點連肅順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都做不到,更別說你,你如果一定要堅持這麼做,只會授人以柄,更進一步的牽連到你。”
吳超越沉默,半晌才問道:“花制台,那晚輩應該怎麼做?”
“你最好的選擇,是勸你爺爺儘快認罪,先認錯再想辦法減輕處罰。”
花沙納很不客氣的把吳超越推向了不孝忤逆,然後又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份摺子,說道:“這是江南道御史丁浩彈劾你爺爺和文煜的摺子抄件,來歷也不瞞你,是老夫在京城的人秘密送來的,上面說得很清楚,是文煜首先提出聯手貪墨軍餉,你爺爺協同從之。所以老夫建議你儘快走通怡良和趙德轍的門路,一定要讓他們把文煜定為主犯,把你爺爺定為從犯,這樣你爺爺才可以減輕處罰。不然的話,你爺爺只怕首級都難保住。”
“再然後,你就可以上摺子為你爺爺求情,名正言順的懇求皇上和朝廷看在你的份上,饒你爺爺不死,退贓保命,不再繼續追究。有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在朝廷里幫你說話,做到這點肯定不難。”
“慰亭,老夫早就聽說過,你爺爺和你的祖孫之情非同一般,要讓你爺爺認罪受辱,
避免牽連到你,你一定很難接受。可老夫還是得提醒你一句,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沒柴燒,讓你爺爺認了罪撇清了你,不給你的敵人牽連你的機會,你將來還有機會幫你爺爺東山再起。”
“但你如果也倒了,你爺爺以後才是真的永無出頭之日。想一想琦善吧,他兩次被革職,兩次東山再起;你老師曾國藩的恩公穆彰阿,把皇上得罪得那麼狠,都已經定為永不敘用,可是靠著捐資助餉,現在還不是又撈回了五品頂戴?能伸能屈才是大丈夫,一味的只知進不知退,那是莽漢所為。”
擱下了這些話,花沙納告辭而去,而吳超越雖然很清楚花沙納的這些指點全是一片好意,可是要讓吳超越勸說吳老買辦主動認罪讓他受到羞辱折磨,吳超越卻又狠不下這個心——畢竟吳超越來到這個時代後,對自己最好的人只有一個,就是吳老買辦。
知道吳超越與吳老買辦的深厚感情,趙烈文自然明白吳超越的心思,便也勸道:“慰亭,我認為花制台的指點,真的是金玉良言,只有保住了你,你們吳家才有將來,但你如果堅持為你爺爺徹底脫罪,被你的仇人乘機牽連到了你,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會前功盡棄,你爺爺還想東山再起,也只會難上加難。”
“還有,我認為以吳老大人的脾氣,即便你不開這個口,他也一定會選擇犧牲他自己,保全你。”
吳超越還是沉默,過了許久後,吳超越才很是勉強的開口說道:“也罷,就按花制台的指點做吧,和桂良、趙德轍他們聯繫,求他們手下留情,別把我爺爺的罪定得太重。”
被趙烈文料中,為了不至於連累到寶貝孫子,吳老買辦在聽取了周騰虎的建議後,果然選擇了老實認罪,果斷承認貪污事實不給滿清朝廷繼續嚴查深究的機會。而藉口查案雙雙跑到了上海躲避太平軍鋒芒的怡良和趙德轍,既是念在與吳超越的往日交情份上,又需要吳超越留在上海的吳軍練勇保護身家性命,也果斷選擇了讓文煜背上首犯罪名,給吳老買辦定了一個脅同從之的較輕罪名。
對此結果,柏葰和裕誠等人當然是極為不滿,堅持要繼續查辦下去,結果自然遭到了肅順和載垣等人的極力反對,同時太平軍也無意中幫了老吳家一個忙,沒有出現天京事變的太平軍在攻破了江南江北兩座大營之後,乘勢向東發展,先後拿下了丹陽、武進、常熟和江陰等地,再一次兵臨蘇州城下。戰情緊急至此,急需穩定蘇南人心的咸豐大帝也不想再把這個案子擴大化,一揮手就同意了怡良等人的奏請,讓吳老買辦革職退贓了事。
處分的旨意送到了上海後,已經被關押多日的吳老買辦終於獲得釋放,城裡的文武官員紛紛跑到吳老買辦面前道賀,都說吳老買辦渡過此劫之後,將來必然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肯定還有起復機會。在關押期間被尿結石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吳老買辦卻是心灰意冷,客套敷衍了幾句就回了家休養,決心從此閉門不出,再不過問官場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