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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那乾瘦編修確實很有先見之明,三天後,當御史言官的口水都快能淹死吳家祖孫的時候,兩江總督陸建瀛突然派快馬送來了吳健彰陳述事情經過和彈劾翁心存濫用職權激怒洋人的奏摺。而看完了吳健彰的奏摺後,穆蔭和麟魁等排外派代表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還是不敢扣下這道摺子,乖乖的在祁寯藻的建議下立即把吳健彰的摺子呈交到咸豐面前,請咸豐大帝聖裁。
這下輪到咸豐大帝傻眼了,翁心存彈劾吳健彰通夷賣國引洋人進黃浦江,吳健彰告翁心存濫用職權激怒洋人,導致洋人開炮示威並遞交照會威脅開戰,兩道奏摺內容自相矛盾,截然相反,咸豐大帝就是再英明再神武,在這個時候也真的分不清楚誰是奸臣誰是忠臣了。
儘管幾乎所有的咸豐近臣都覺得應該相信翁心存,不能相信靠洋人吃飯的二鬼子買辦吳健彰,但是站在大清忠臣的立場上,祁寯藻卻又為吳健彰說了一句好話,“皇上,微臣認為應該暫停抓捕吳健彰家人,另外選派一名欽差趕赴上海,重新徹查此事,看看翁心存與吳健彰到底誰說了假話,誰才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事有巧合,咸豐大帝還在猶豫是否採納祁寯藻建議的時候,翁心存的第二道奏章卻又送到了軍機處,而在這道奏章上,翁心存也終於奏報了吳家祖孫已經被洋人救走的實情,同時也終於附上了西方諸國公使領事逼迫翁心存轉遞的外交照會。
事情變得更複雜了,雖然咸豐已經多少有些懷疑翁心存所奏是否屬實,但是這個時候如果選擇相信吳健彰,無疑就是承認朝廷派去欽差是混蛋,差不多和洋人穿一條褲子的吳健彰才是好人,不僅大傷咸豐大帝的顏面,接下來勢必還得考慮與洋人談判建廠傳教,還有承認吳家祖孫幫洋人傳教建廠無罪等更加丟臉的問題,所以咸豐大帝遲疑躊躇了許久都拿不定主意,也只能決定在第二天叫大起討論此事,把這個皮球踢給朝廷里的奴才,讓他們去替咸豐大帝考慮如何應對。
翁心存都已經當上工部尚書了,老翁家在大清朝廷里自然有著一定勢力,所以還沒等京城裡的四品官都收到咸豐大帝叫大起的旨意,翁同書就已經知道了吳健彰反過來彈劾他老爸的消息。震驚與憤怒之下,翁同書乾脆要求翰林院的所有人都與自己聯名上表,再次彈劾吳健彰,以便在大朝召開時向咸豐大帝施壓。
義正言辭與詞藻華麗的聯名摺子很快寫好,看在翁同書的面子上,幾乎所有的翰林都在摺子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但上次那個乾瘦編修卻還是拒絕簽名,並且極力鼓動與他相善的幾個同僚拒絕簽名。而翁同書這一次也終於是忍無可忍了,直接就向那乾瘦編修質問道:“這麼說來,你是認為通夷賣國的吳健彰狗賊無辜了?”
“非也。”那乾瘦編修斷然搖頭,說道:“我只是還無法判斷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所以才不能簽,也不敢簽!”
“這麼說,你是懷疑你的太老師、我父親謊言欺君了?”
翁同書這句話才剛吼出口,馬上就有一個他的下人飛奔到了面前,點頭哈腰的說道:“大公子,軍機處消息,剛才陸督憲用六百里加急又轉送來了一道吳健彰的奏摺。”
“內容是什麼?”翁同書趕緊問道。
“吳健彰說他自己忠於職守,仍然還在為朝廷徵收上海關稅,而且經過他的勸說,洋人的商船也照常在向上海海關納稅,所以吳健彰請朝廷和皇上不必擔心上海的關稅會流失一兩一錢。”
那通風報信的下人說的聲音雖然極小,但是正好就站在旁邊的那個乾瘦編修卻聽得清清楚楚,結果那下人的話才剛說完,那乾瘦編修也馬上就慶幸的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語道:“謝天謝地,幸虧我上次沒上摺子彈劾吳健彰。”
距離太近,那乾瘦編修的話也同樣被翁同書聽得清清楚楚,然後翁同書自然是馬上勃然大怒了,沖那乾瘦編修吼道:“李鴻章,你說什麼?!”
“我說幸虧我上次沒上摺子彈劾吳健彰。”那乾瘦編修李鴻章毫無懼色,微笑著沖翁同書說道:“還有,祖庚兄,看在太老師的份上,我勸你一句,這道聯名奏摺就別上了,不然只會害了你,說不定還會連累許多我們翰林院的無辜同僚。”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翁同書又驚又怒,再次開口質問,李鴻章卻不再理他,只是扭頭去看紫禁城的方向,心中暗道:“這麼淺顯的道理,皇上應該立即就能看出來吧?不過沒關係,就算皇上當局者迷,一時轉不過這個彎,他的旁邊也一定會有明白人看明白。”
幾乎同一時間的紫禁城內,吳健彰忠於職守繼續為大清朝廷徵收關稅那道表功摺子,也被祁寯藻陰笑著送到了咸豐的面前,送到了正在與一個寵妃聊天談心的咸豐大帝面前。結果祁寯藻大概介紹了摺子內容後,咸豐大帝也馬上就是驚喜萬分了,脫口道:“還在為朕徵收關稅?吳健彰那個狗才連頂子都被翁愛卿摘了,竟然還在為朕徵稅?”
“吳健彰素來忠於職守,這是微臣早就向萬歲奏明的。”心中有了底,祁寯藻也不再吝嗇為吳健彰多說幾句好話,又微笑說道:“還有一個喜訊,吳健彰奏,上海海關僅是今年上半年徵收的關稅,就已經達到了二十三萬餘兩,順利的話,今年上海海關的關稅必然要超過去年,再次位列五大海關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