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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吳超越醒來的時候,天色早已全黑,病床邊也圍滿了來探病的幫凶走狗和湖北官員,吳超越顧不得觀察打量有那些人在有那些人是真關心又有那些人是在幸災樂禍,拉著趙烈文就聲音嘶啞的問道:“左宗棠人呢?”
“走了。”趙烈文苦笑答道:“和郭嵩燾直接上了船,直接往長江下游去了。”
吳超越無奈哀嘆的時候,湖北按察使李卿谷、武昌知府多山和新上任的布政使馬秀儒等人卻都已經在旁邊罵開,罵左宗棠的狂妄囂張,罵郭嵩燾的不長眼色和曾國藩的無恥苛求,也全都拍著胸口擔保為吳超越做證,向滿清朝廷證明他們親眼看到吳超越是因為積勞成疾突然病倒才無法出兵,絕不給曾國藩任何誣告吳超越見死不救的機會。
嘴上艱難謝著幾個同僚的好心幫忙,吳超越心中更是哀嘆,“我這場病可真是來得不巧,以後再想收伏左宗棠,難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以德報怨
還是先來看看左宗棠和郭嵩燾這邊的情況吧,很幸運的是,太平軍重城鎮輕鄉村的壞習慣目前仍然還沒有改正,所以太平軍即便控制了江蘇北部的主要城池與道路,左宗棠與郭嵩燾仍然還是走鄉村小路趕到了建昌戰場,又象當年去長沙給張亮基幫忙一樣的潛行越過太平軍的包圍圈,縋城而入還算順利的進到了建昌城裡。
湘軍現在的情況比郭嵩燾出發向吳超越求援前更糟糕,傷兵滿營,藥物卻和糧草一樣的奇缺,每名士兵每天的口糧已經被削減到了四兩米;彈藥匱乏,為了製造火藥,湘軍將士幾乎已經挖光了城裡老房子的屋基,煮老土熬製硝石,然而即便如此,每名湘軍戰兵所攜帶的火藥也只夠開十槍左右。在這麼艱難困苦的情況下,再聽到忤逆門生拒絕出兵來援的噩耗,曾國藩的絕望與傷心可想而知。
唯一稍微對曾國藩有點安慰作用的就是左宗棠的到來,即便無法象駱秉章一樣的容忍左宗棠的火暴脾氣,但曾國藩卻同樣清楚左宗棠的驚人才幹有多重要,所以那怕心裡已經悲憤得想要放聲大哭,曾國藩還是強作笑顏的歡迎了左宗棠的到來,拿出在湘軍營中已經快要絕跡的酒肉設宴款待左宗棠。
“宴席就不必了!有酒肉先給上陣殺賊的將士,我和你們一樣,以後一天同樣只吃四兩米!廢話也不用多說,軍事要緊,馬上告訴我你們還剩多少兵力,還有多少士卒能上陣作戰?還有多少槍枝彈藥、火炮和糧草?”
不知悔改的左宗棠脾氣一如既往的火暴直接,態度也同樣的囂張跋扈,曾國藩則是念在左宗棠主動來投,又有指揮長沙保衛戰的軍事經驗,便也沒有和左宗棠計較,只是如實報出了湘軍目前的真正情況。然而聽著聽著,左宗棠的臉色就逐漸開始變了。
沒辦法,湘軍現在的情況實在是慘得已經無法再慘,三千一百多人的兵力中,超過六成都是輕重傷員,能夠上陣作戰的戰兵不過千餘人,且槍枝彈藥嚴重不足,就算把所有的彈藥集中起來,也只夠打一場中等規模的戰鬥。糧草最多只能再支撐半個月,並且城裡的民間積糧也已經被搜刮殆盡,就算拼著餓死全城百姓也很難再弄到多少糧食。
唯一數量還比較充足的是火炮,輕重火炮加在一起還剩四十二門,左宗棠聽了稍微鬆了口氣,忙又問道:“還剩多少炮彈?”
曾國藩苦笑了,答道:“一發炮彈都沒有了,現在我們的火炮里,裝的都是銅鐵錢幣和碎石頭。”
左宗棠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再吭聲,只是又要來了標註著太平軍兵力部署情況的戰場地圖,研究湘軍突圍殺奔至南昌就糧的可能性。然而再仔細研究了片刻後,左宗棠很快就徹底絕望了,料定湘軍必會南竄的太平軍以咽喉要地塗家口為支撐,建立了多座營壘呈弧形包圍建昌南部,徹底堵死了湘軍的南下道路,除非是發生奇蹟讓太平軍主將石鎮吉出現重大的指揮失誤,否則湘軍絕對沒有任何突圍南下的可能。
退一萬步說,就算湘軍僥倖南下突圍成功,殺出了石鎮吉的包圍後,南昌戰場上的太平軍主力只要隨便分出一支軍隊,同樣可以一巴掌拍死已到強弩之末的湘軍!
考慮到這點,左宗棠只能是很不情願把目光轉向了戰場北面,然後左宗棠又更不情願的發現,向北突圍撤向田家鎮確實是湘軍目前的唯一選擇——雖說石鎮吉很可能會率軍追殺,駐紮在九江的羅大綱也很可能會出兵趕至瑞昌攔截,但湖北那邊只要及時出兵接應,掩護湘軍撤回田家鎮的可能遠比湘軍南下到南昌就糧的希望大。
左宗棠皺眉沉思的時候,曾國藩也在旁邊向郭嵩燾問起了與吳超越聯絡交涉的具體細節,郭嵩燾一一如實回答,結果曾國藩雖然也絕不相信忤逆門生是因為彈藥不足而不敢出兵,卻也沒再象以前那樣的當眾怒罵。盤算了一下後,曾國藩還向郭嵩燾問道:“趙烈文說湖北新軍的彈藥不足,有沒有讓你到吳超越的彈藥庫去親眼看看情況?”
“沒有,當時時間緊急,我和趙烈文都沒提這事。”郭嵩燾搖頭,又說道:“趙烈文只是提議讓鮑超率領兩千綠營兵來救我們,可吳超越裝病不吭聲,看模樣是連這兩千綠營兵都不想派。”
“他恨我入骨啊!”以己度人的曾國藩一聲長嘆,既是暗恨忤逆門生的心腸狠毒,更後悔自己當初對忤逆門生敲詐過狠,逼迫過甚,埋下了今天的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