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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腸不夠黑的吳超越又沒話說了,半晌才站起身來,向喬致庸拱手行禮,誠懇說道:“喬東家,商場君子,我吳超越服了。”
“商民不敢當。”喬致庸拱手還禮,更加誠懇的說道:“吳撫台才是真正的官場君子,只恨商民的老家山西無福,沒能讓吳撫台你治理一番,不然的話,我山西商界何至於臭名遠揚,被世人嘲諷為唯利是圖的摳門老西?商場之上也何至於如此混亂,大小商號都挖空心思的爾虞我詐,偷逃稅厘?”
的確是十分欣賞喬致庸的為人,吳超越當然是立即下令設宴款待喬致庸,慶祝合夥開設湖北銀行的合約達成,又派人請來了趙烈文和郭嵩燾等人做陪,與喬致庸言談甚歡,也通過喬致庸了解到了不少山西商界和即將到來的新搭檔吉祥的不少情況。
不一刻,趙烈文和郭嵩燾等人先後應邀到場,互相認識後,再到了交杯換盞時,氣氛也就逐漸活躍了起來,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才驚訝的發現那部扯淡電視劇有一點還真的尊重了史實——富甲天下的喬致庸竟然真的是因為長兄病故被迫放棄學業從事經商,也竟然真的是個飽學之士,於詩書學問都有不淺的造詣。
再然後,吳超越又很無奈的發現,不學無術的自己攙和一堆飽學之士鑽研學問到底有多麼痛苦,基本上都聽不懂之下,吳超越也只好把鬱悶撒到酒杯上,接著悶聲飲酒間,吳超越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鴻章剛才的書信,接著又想起可憐的師妹曾紀靜,心中益發煩悶,酒意也逐漸更深。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突然傳來的一句話把吳超越拉出了愁鄉,吳超越抬起已經有些朦朧的醉眼看去時,卻見是喬致庸正在對趙烈文等人吹噓,“致庸經商,以信義為先,做人卻惟守一個誠字,以誠待人,以誠動人,也以誠行事,任他千難萬阻,我以赤誠為先,無有不破……。”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在心裡複述了這句話後,吳超越突然發現這句話還真沒說錯,因為扯淡電視劇的誤導,自己從一開始並不喜歡喬致庸,但喬致庸不爭不避,僅以一片赤誠之心回報自己,自己才對喬致庸徹底扭轉了印象。
而再往細里深思,想到了曾紀靜這件事,吳超越就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吳超越突然發現,自己在曾紀靜這件事上其實是毫無誠意,一心只想著遮醜撇清,全然沒有想過如何才能讓曾家人明白自己的一片悔過誠意,甚至就連最起碼的登門求親,自己都是逼著李鴻章去當替死鬼,曾家人不肯把曾紀靜嫁給自己,當然也毫不奇怪。
頓悟之下,一向喜歡投機取巧和坑蒙拐騙的吳超越難得愧疚萬分,也迅速在心裡拿定了一個主意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世間奇事
自打曾國藩陣亡之後,曾經在湖南風光一時的老曾家就迅速走向了衰落,全家老小都象撞了邪一樣,各種各樣的霉運不斷,徹底的一蹶不振。
首先就是曾國藩之父曾麟書出事,因為受不了曾國藩陣亡和曾國華重傷殘廢的打擊,本就有病在身的曾麟書聽聞噩耗後,還沒過去一個月就病重過逝。發喪之時,往日裡三天兩頭登門拜訪的湘鄉縣令連看得沒來看一眼,派個師爺送份祭品就走完了過場,讓極愛面子的曾家人很是丟臉了一把。
其次是滿清朝廷和咸豐大帝待曾國藩也很刻薄,做為一個傳統封建地主家庭,曾家當然非常希望曾國藩能在殉職後獲得封建文人夢寐以求的最高諡號——文正,然而咸豐大帝卻連‘文’字都捨不得給曾國藩,隨便打發了一個‘愍烈’的諡號就算買了曾國藩的命,讓曾家上下又很是心寒了一把。——當然,話又說回來,就曾國藩在這個歷史層面的表現,也的確沒資格高攀文正二字。
接下來還有無窮無盡的羞辱和糾纏,從湖南湘潭一路打到鄱陽湖畔的灰山,大小數十戰,數以萬計的湘軍將士葬身疆場,失蹤降敵者也不計其數。犧牲的士兵中,找到了屍首的士卒家屬倒是多多少少領到了一些撫恤,少數幸運者還迎回了親人的遺體或骨灰,然而那些連屍體都找不到的犧牲士卒卻被劃為失蹤之列,家屬不但領不到分文補償,還得面對地方官府的盤問審訊,甄別他們的親人是否降敵或者逃亡,往他們的傷口裡繼續撒鹽。
死了親人領不到補償,相反還得受到牽連,那些悲痛欲絕的親人當然要找地方喊冤,找官府喊冤,找湘軍喊冤,也找當初把他們兒子、兄弟、丈夫和父親拉上戰場的曾家喊冤。所以三天兩頭的,總有那麼一家幾個苦主跑到曾家門前哭喊索命,逼著曾家還他們親人,給他們撫恤金,還有一個寡婦和一個傷心過度的母親在曾家門前上吊自殺,曾家眾人應接不暇,焦頭爛額,受盡羞辱還百口莫辯,委屈到了極點。
更加打擊曾妻歐陽氏的還在後面,意外迎回曾國藩的遺體雖然讓中年喪偶的歐陽氏喜出望外,但歐陽氏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長女曾紀靜卻為此付出了差點失貞的代價,即便風聲暫時還沒有走漏,曾家門第暫時還沒有蒙羞,但自幼剛強倔強的曾紀靜卻因此不願嫁人,不願帶著心頭傷疤和危險隱患再去禍害其他人家。
歐陽氏當然不願讓大女兒孤苦終身,但歐陽氏卻絕不容許長女嫁給別的男人做偏房,那怕這個男人是曾國藩最得意的弟子、當今中原風頭最勁的青年名將、官居二品的湖北巡撫吳超越。歐陽氏丟不起這個人,宗聖曾家更丟不起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