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瓔珞正為了自己的失口而懊惱,但見顧達追問,不敢不答,只得照實道:“大爺出事那天,只有三姑娘到過落霞院,她往常是極少來的……”
她話未說完,顧達已經臉色發青,跺著腳就一疊聲的喊人傳顧萱。
老太君見真查到自己孫輩身上,驗證了之前的不詳推測,也憋了一口氣在胸膛里喘不上來,想制止,卻出不了聲,只能抖著手,指住顧達。
林氏在旁看見這一幕,內心極其掙扎,不知此時該不該摻上一腳,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一狠心就立起身來,上前攙住顧達,假意勸道:“老爺快把人喊回來,別聲張罷三姑娘平素過來請安,路不敢多走,話不敢多說,就她那樣的綿軟性子,哪能做出這等事來”
她不說便罷,一說,顧達驀然想起了什麼,只覺胸中一窒,當場就噴了一口鮮血出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恨他很久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恨他很久了
看見顧達吐血,所有人都慌了神,老太君心裡一急,要站起身時眼前一黑,直接昏厥了過去,就連那始作俑者的林氏,都嚇白了臉色,不知要繼續攙著顧達好,還是丟下顧達去照看老太君好。
最後還是舒歡這旁觀者較為冷靜,沉著道:“都別亂,先去個人,把大夫請來。”
“哎”有名丫鬟應著聲跑出去了。
舒歡再轉眼,瞧見其他丫鬟準備將老太君往內室床上抬,又急忙制止她們,只是扶穩了老太君的頭,讓她微側了頭在榻上躺平,再順手解開她緊扣的衣領。
“茶,二嫂,茶”顧熙和慌的端了盞茶來。
舒歡沒接,搖了搖頭道:“拿根針來。”
顧熙和哪知道針在哪裡,順腳就往身邊立的一名丫鬟身上踹去:“聽見沒有,拿針來”
丫鬟忍著痛去了,那邊顧達喘了一會,稍微回過了神,看見老太君倒了,嚇得推開攙扶住他的林氏就湊了過來,連聲問:“怎麼樣太君怎麼樣”
只要不是中風和心肌梗塞,應該沒有大礙,但看老太君這面色cháo紅、口眼歪斜的樣子,中風的可能性大一點。
舒歡看了他一眼,壓下心裡的情緒,搖了搖頭道:“要等大夫來看了才知道,老爺還是讓屋裡的人散一散吧,最好再啟了門窗,讓外頭空氣透些進來。”
顧達遭受的打擊過重,早已方寸大亂,聽了她的話,只知連聲應著,竟是毫無主意而且退到一旁後,他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好,只是怔怔的坐著,目光悲愴而茫然。
家裡接連出事,是個人都受不了,舒歡覺得他白髮人送黑髮人,有些可憐,但固執的追查老太君不讓他查的事,鬧到眼下這一步,又有些咎由自取。
好在顧達那邊還有林氏和姬妾圍著伺候,用不著她上前湊熱鬧錶示關心,她暗嘆了一聲,就等著丫鬟取了針來,捉起老太君的手,在十指尖上輪流刺破個小孔,將血放出來。
她不是醫生,也沒有醫學知識,但從前祖母中風時見過大人這樣施救,不管有用沒用,試了再說,反正只是刺破指尖放點血而已,就算沒用也不會有什麼不良後果。
這頭正亂著,顧萱被傳到了。
顧達只瞪著她喘氣,話也說不出來,一來是他自己身體吃不消了,二來怕真問出點什麼來,萬一老太君醒了,受不住刺激又昏厥過去,於是顧萱就被晾在一旁罰站,沒人敢搭理她。
那小姑娘,不知是心知肚明了東窗事發,還是天性恬淡,沒人搭理,她也不問,就低著頭很安靜的立在那裡,仿佛斂去了所有的聲息,半點存在感都沒有。
顧熙天死因不明,顧萱有嫌疑被傳,老太君氣得昏厥,顧達惱到吐血……
這種能讓顧家翻天覆地的大事,哪裡瞞得住?流言就跟長了翅膀一樣,不消片刻工夫就傳遍了全府,該來的人都來了——
不喜多事的顧芸來了,“有恙抱病”的顧熙然來了,身懷遺腹子的方氏也來了,當然絕少不了顧熙仁,他一進門就先掃了顧萱一眼,其後才上前詢問老太君和顧達的病情。
這一切都落在顧達眼裡,因此再忍不住,等著他近前就揚起巴掌劈臉煽了過去。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將其它聲息都壓了下去,屋內屋外頓時一片靜默。
顧熙然微皺了眉頭,往舒歡這邊瞧了一眼。
舒歡搖了搖頭,無聲嘆氣。
緊接著,一聲遲來的驚呼聲才響起,顧熙仁的生母周氏搶到前面,心疼的查看著自己兒子被一巴掌煽得紅腫的臉,慌道:“老爺,這是怎麼說的,熙仁犯了什麼錯,好端端的打他……”
她話未完,就被顧達喝住:“你給我閉嘴”
周氏不敢再說,忐忑的退開兩步,拿帕子握住嘴,含淚望著自己兒子,再用求助的目光轉望林氏。
林氏扭過臉去,假裝沒有看見。
她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顧家四子,長子亡故,次子長年病弱,幼子又年小無知,那麼此刻能接管顧家生意的,就只有顧熙仁這庶出的三子了
妾生的庶子,在她眼裡一向屬於卑賤的存在,何況顧熙仁本身就是陰惻惻的性子,不怎麼說話,但那一雙眼睛冷情漠然,常常望得她心裡發涼,不知道暗罵了多少次白眼狼,家裡生意要由他接管,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因此一聽說顧萱與顧熙天的死有關聯,她就立刻想到了平素與顧萱時常同進同出的顧熙仁,心裡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無論他是否清白,都要將他拖入這趟渾水裡,讓顧達徹底厭恨了這庶子。
至於顧熙然,由於長年病重,就算被迫接手生意也無大礙,指不定過兩年自個就病死了,到時顧熙和剛好長大,能夠繼承家業。當然,為了預防萬一,她仍是防了一手,先前想引著舒歡將事情揭出來,就是要讓顧達事後生出警惕的心,覺得一向不管家事的他們,突然查起這事來,動機極不單純,繼而也厭棄他們。
這是非常完美的盤算,沒想到了舒歡那裡就被全數撥亂了,這個貧家出身,原該沒有見識的二奶奶,竟然不簡單
想到這裡,林氏頗為怨恨的掃了一眼忙著替老太君打扇的舒歡,心裡有一種說不出是懊悔還是快意的感覺,懊悔的是不想錯失良機,在旁撩撥了一句,沒想引得顧達吐血,老太君昏厥,她想想就十分後怕,至於快意,那是自然而然的,眼見顧熙仁被打,往常同她爭寵的周氏惶恐哭泣,她就有一種吐盡鬱氣的暢然
不提林氏,且說顧達,打了顧熙仁那一掌後,就癱在那裡喘息。
屋內的氣氛,此刻低沉到了極點,只能聽見周氏斷續壓抑的哭泣聲,卻沒有一個人敢吭聲勸解。
“是不是你”顧達終於喘順了氣,看見顧熙仁後太過憤怒,他甚至忘了老太君不能再受刺激,直接就質問起來:“說你大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顧熙仁紅腫著半張臉,可是沒有露出半點狼狽的神情,仍是那樣清清冷冷的,不過他答出的話,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有些意外。
他說:“是”
不閃躲,不逃避,不辯解,不拖延。
這樣乾脆的回答,不單是顧達意外,林氏也愣了,哪怕有證據在手,她都覺得要費盡周折,百般對質,才能讓顧熙仁伏首認罪,沒想到他就這樣直截了當的說了——
“我恨他很久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陳年積怨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陳年積怨
全體靜默,鴉雀不聞。
周氏像是嚇傻了,連哭泣都忘了。
方氏則是愣愣的站在那裡,眼神茫然呆滯,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
顧達痛心疾首到失語,顫抖著手,就用盡全身氣力,狠狠的往顧熙仁臉上又煽了一巴掌,得到的回應,不是顧熙仁的哀聲求饒,而是冷冷淡淡的一瞥,眼神里沒有怨恨,只是帶著少許輕蔑,又有些譏諷。
這樣的態度,簡直就是往火上澆油,顧達下死勁的又抽了他兩巴掌,恨道:“孽子你大哥哪裡對不住你,讓你恨他恨到要下毒手”
自從事情被揭出來,這個疑惑就一直壓在顧達的心裡,他往常雖然照管著生意上的事情,不怎麼顧家,但總覺得家裡一派詳和,每每聽說哪家的妻妾相鬥,鬧出人命,或是眾子分爭財產,鬧得家敗人亡,他都頗為感慨自己的治家有方,哪想此刻就被活生生的現實給沉重的打擊了
手足相殘,這個事實,殘酷得讓他不敢去想
顧熙仁嗤聲輕笑:“他在你眼裡自然永遠都是好的,仗著嫡長子的身份,吃穿用度全是旁人不能比的,出門有最伶俐的小廝跟著,一回來全家大小就圍著他轉,從小到大,只要他看上什麼東西,別人就只有眼睜睜看的份,同他打架爭吵,不論是何因由,事後被壓著打罵,賠禮道歉,甚至磕頭的總不會是他”
“你——”顧達試圖打斷他。
誰想他不理不顧,只自管自道:“最可惡的是你總拿他來教訓我,什麼不如他聰明伶俐,不如他孝順,不如他會念書,不如他知曉人情世故,哪怕有些事做得比他好,落到你這也成了一無是處,罵兩句還是輕的,你常常一巴掌打過來,指著我的鼻子問我是不是故意要讓他難堪,讓他在人前抬不起頭,還罵我存心不良,心思陰毒手段卑鄙你當時就沒想過,你這麼做,是不是讓我難堪,讓我在人前抬不起頭?”
“就為了這些?”顧達瞪著他:“就為了這麼些尋常小事,你就下這樣的毒手?”
“尋常小事?”顧熙仁笑了,看他的樣子像是要豁出去了,毫不掩飾的語帶譏諷道:“在你眼裡自然是尋常小事,他受委屈,你心疼寬解,旁人受點委屈,在你看來就是理所應當的分明都是親生子,你不覺得你偏頗過分了嗎?要說我心思陰毒手段卑鄙,那還不是打小被你逼出來的?我好端端一個人,為什麼要枉擔這樣的虛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坐實了這名聲也好”
周氏有點承受不住,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別說了我知道這些都是氣話,那事不是你做的,你快跪下,跟老爺賠個錯,求他……”
她話未說完,就被顧熙仁抽回了衣袖,甩得趔趄了兩步。
顧熙仁盯著她道:“還有你我在外頭受了委屈,回來找你傾訴,你呢,你做了什麼?你每回只知道拖著我去,讓我磕頭賠錯,我要不肯,你還親自壓下我的頭,跟著老爺在旁數落我的不是,你一個人低眉順眼的做小伏低還不夠嗎?要我也跟著你受那窩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