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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憋得一臉便秘的神情,十分糾結,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只能點點頭道:“節哀!節哀順變吧!”
這邊染墨知道是知府,也慌忙上前見禮,隨後才對顧熙然道:“二爺,您還有什麼要收拾的麼?若沒有,這就同小的一塊去蘇合吧!”
沒想顧熙然垂眼沉吟了一會,竟然搖了搖頭:“老爺的後事,就煩二老爺和熙仁料理吧,我這裡走不開。”
聽見這話,各人反應俱是不同。
紀丹青一臉溫和,杜秋也神情不變,意料中事。
舒歡自然也能意料得到他的決定,但還是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其中最激動的要數知府和染墨了,一個喜,一個憂,兩人面上的神情,完全就是強烈的對比。
染墨抽了抽鼻子,哭喪著臉道:“二爺您怎麼能不回去呢,家裡……”
知府在場,許多話不好明言,顧熙然只能打斷他道:“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此刻實在回不去!”
說著他背身負雙手,放目遠眺:“你看看眼前這滿目瘡痍,百廢待興!還有這些百姓,都快入冬了,這些人還流離失所,衣食無著。你再看看知府大人,這些日子熬得人都清減了一圈,紀大夫也是沒日沒夜的奔忙,想法子用有限的藥材替人開方醫病,這種時候,我怎麼能走?“
他這番話出口,別人還未來得及反應,知府先激動得熱淚盈眶,走上前去就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連道了兩聲:“好!好!”
不過話一說完,想起對方剛經了喪父之痛,知府又有些尷尬,再拍他兩下道:“節哀!節哀!”
哪有人腹黑成這樣的,分明是同顧家決裂了不想回去,更不想去替那壓根就沒什麼關係的顧達充什麼孝子賢孫,執棒摔瓦,卻偏偏要扯上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順帶還輕輕的拍了拍知府的馬屁!
舒歡憋得內傷,唇角都有些抽抽起來,紀丹青也毫不掩飾的望住了顧熙然,目光里流露出一分帶笑的無奈,至於杜秋,那就更直接了,直接甩了個白眼給他,抱臂望天去了。
他們同顧熙然待在一處不是兩三天的事了,對他極為了解,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只好哄哄知府,連染墨都哄不住!
果然染墨沒有半點意外,也沒被他的高風亮節給感動,而是吞了口唾沫下去,心裡反覆思慮,最後苦著臉求道:“二爺,您這樣……小的沒法向太君交待……”
顧熙然主意已定,絕沒遲疑:“回去照實說,太君不會怪你,至於老爺那邊,是我不肖,不能替他老人家送終,就煩你回去,替我在靈前多磕幾個頭,多燒幾柱香吧!”
話畢,他就黯然長嘆,揮揮手道:“回去吧!”
顧熙然不願回去的癥結還是在老太君親手做下的那些事上,這一點,染墨心裡很清楚,知道多說無益,再看看知府帶著一臉的欣慰在旁默默的捋須點頭,他越發連話都不敢再說,要不知府會頭一個拿眼神殺死他!
他只好跪下,給顧熙然磕了個頭,誠懇道聲:“二爺您節哀,保重。”
匆匆告辭而去,回蘇合城找老太君復命。
第201章 事與願違
在外人看來,顧熙然到底是死了親爹。
消息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整個宿地,因此儘管他心裡只是悵然,沒有任何悲傷的感覺,但其他人都認為他此刻一定很悲傷哀痛,於是望向他的目光里都滿帶了同情,甚至還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崇敬之意。
對於眾人這種意想不到的反應,顧熙然表示壓力很大!'
他喜歡做真小人,不願意當偽君子,那番為了百姓而不回去奔喪的話是他沒經過細想就脫口而出的,為了糊弄知府,也為了理直氣壯的掃清麻煩,避免糾纏,但是他沒想過真要用這個藉口來突顯自己的高尚品德,求取虛名,於是面對那紛紛揚揚的眾口讚譽,他只好用一臉的若無其事來面對。
誰知道人的心思真的很難預測,他若無其事了,那些原本該說他冷血無情的聲音竟一個都沒有出現,反倒有人贊他為了不影響旁人情緒,強掩悲傷。
他不高興替顧達戴孝,那些該說他不倫不肖的聲音也沒出現,反倒贊他不拘小節,自有不羈灑脫的名士風采,就連知府也跟著湊趣,說他是一心撲在公事上,無暇理會世俗私情,甚至讓人替他備了兩套素白的孝服,連裡衣帶鞋襪一應俱全。
顧熙然收到這份極為貼心的禮物時,簡直就是哭笑不得!
他到底是穿,還是不穿?
但是知府說了:你同舒姑娘有舊,但到底尚未重正名分,總有些她照料不到的去處,本府原想著送兩名知疼知熱的丫鬟過來貼身服侍你,眼下卻又礙於你重孝在身,行不得此事,只好暫且作罷。”
他說著,連連嘆息,再看見顧熙然滿臉黑線,只當他也在惋惜懊惱,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沒事!三年,很快就過去了,本府一定替你留意著,回頭挑兩個絕色的丫鬟來送你!”
這話一說,何止是顧熙然要吐血啊,舒歡的臉色都霎時變了,心裡暗罵,送你妹!
此等情況下,顧熙然還敢不穿孝服麼?簡直就是搶也似的將那外裳披在了身上,連聲推脫道:“不用送,不用送!”
知府還當他客氣,忙道:“要送的,要送的!區區兩名丫鬟,你還同本府客氣什麼!“
眼見舒歡快要隱忍不住,河東獅吼了,顧熙然連忙輕咳一聲,帶過話題道:”不知煩請大人辦的那戶籍之事……“
”啊!“知府一拍額頭:”你要不提,本府險些忘了,昨日筆吏就已回報,事情辦妥貼了。“
有了這句話,舒歡的臉色才溫和下來,唇邊露出了笑意。
顧熙然也跟著長出了一口氣,心裡鄙視知府這貨,正經事不知道辦,就知道添亂!但是再回頭一想,他又憂鬱起來,戶籍辦好了有什麼用啊?他如今重孝在身,不能重娶舒歡!三年啊,三年啊!有溫香軟玉赫然眼前,卻只能發乎於情,止乎於禮,這豈不是要生生的憋死他?!
這樣一想,他又能深深的痛恨起顧達來,這作了一輩子孽的老頭什麼時候掛掉不好?偏偏趕在這當兒,連死了都要陰上他一把!
不提這頭顧熙然鬱悶的修書一封,將雲嫣贈予杜秋,單說染墨一路回到蘇合,入了顧達之庶弟顧遜的府宅,就徑直入內將此行之事回稟老太君。
老太君正癱在床上,由著丫鬟伺候吃藥,一見他來,藥都不吃了,顫著聲先問:”怎麼樣啊,人回來沒有?“
她此刻話音含糊,再不如往日那般口齒清晰,再兼傷痛於親子的過世,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越發顯得老邁龍鍾,或將不久於世。
染墨不敢看她,只跪在地下,垂著頭將顧熙然那日回絕的言語轉述了一遍,順便也將舒歡在場的事情稟了,盼著老太君或許能想明白,再別執意拆散他倆這段姻緣。
老太君聽完就閉上了眼睛,不知心裡頭在想些什麼,半晌都沒有言語。
這時顧熙然和得到染墨回來的消息,也急著奔趕了過來,進門就問:”二哥呢,回來沒有?“
染墨知道他倆兄弟情深,苦著臉道:”二爺,他沒回來……“
顧熙和頓時失望到了極致,伸腿就踹過去:”你這沒用的東西!“
別看他發恨,心裡對染墨還是好的,腿上其實留了力道,踹不傷人,而染墨也非常配合的”哎喲“一聲,在他踹完之後往後仰倒。
老太君這才睜了眼道:”不怪他,你二哥這是恨著我才賭氣不肯回來!“
話說得透徹,但她終究想不明白,舒歡那個才娶過門數月的貧妻,還不是那種妖冶狐媚,能勾魂攝魄的人,到底有什麼能耐,竟讓顧熙然棄有著十來年養育之恩的顧家不管,甚至連親生父親過世都不回來奔喪料理!
她這樣說,顧熙和自然不好接話,只是在旁哀聲嘆氣。
老太君也跟哀聲嘆氣,想不明白又有何用,如今舒歡被休,章家的親事已然定下,再後悔,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她只好衝著顧熙和道:”去,將小三喚來。“
顧熙和皺眉不解:‘喚三哥來做什麼?”
老太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你別問,只管去喚!”
顧熙和只好出去找顧熙仁,說實話,他還真不想見這位三哥,自從顧萱出了事後,他整個人就仿佛丟了魂魄一般,成日只靠飲酒度日,他住的那間屋子,儘管一直有丫鬟在打掃,但熏死人的酒味怎麼也散不去,有時候還聚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腐味!
單這也就罷了,顧熙仁還不同人好好說話,但凡有人問他一句什麼,他就橫斜著眼睛,挑起眉毛,用一臉譏笑和鄙夷的神情望著人,每每都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拳頭砸到他的臉上,將這討人厭的神氣砸得一乾二淨。
果然不出所料,他到了顧熙仁的住處,將老太君的話一傳,此人立刻就露出了那種陰陽怪氣的神情,張口就趕人:“滾一邊玩你的去,少過來消遣我!”
”誰消遣你!“顧熙和也惱,拉下臉道:“要不是太君喚你,當我樂意進你這屋子!”
“原來她還想得起我這號人啊!”顧熙仁面上的譏笑之意更深,但到底還是提著酒瓶搖搖晃晃的立了起來,打算過去看看,這老太太連兒子都死沒了,究竟還有什麼心情嘮叨他!
第202章 禁忌之情
“什麼!”
聽完老太君的話,顧熙仁醉意頓消,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醉到了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的地步。
老太君躺在那裡,很平靜的複述道:“我讓你去完了章家的親事。”
顧熙仁晃了晃身子,隨即憤憤的罵起來:“荒謬!荒謬!”
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震驚和那種既想大哭又想大笑的崩潰感了,只能重複著這兩個他唯一能想到的詞,真的是太荒謬了!
老太君無視了他的冒犯,耐著性子道:“不是荒謬,是事急從權。”
此言一出,顧熙仁立刻炸了,將酒瓶往地下一砸,咆哮起來:“憑什麼!憑什麼二哥丟下一堆爛攤子就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卻要去替他娶什麼章含芳!再退一步說,這事是太君你當初惹出來的,人家好好的夫妻,你非要下封休書拆散他們,再定了章家的親事,結果惹惱了二哥,你又不敢逼他,就來逼我?“
若是換作往常,他這樣一嚷,太君早就一耳刮子煽過去了,但此時癱在床上不能動,她只能用喘息來儘量平息自己的怒氣,半晌才喝出一句:”你還有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