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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尊先生之命。」
兄弟二人躬身一禮之後,齊聲朗誦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
小婉在傳授論語的時候,不是像過去私塾中授書那樣,背完一篇之後,在逐句解釋,而是背一段,解釋一段,等一篇結束後,再融會貫通。兄弟倆不是第一次背誦,雖然剛開始的時候還免緊張顯是有些磕磕絆絆,越到後來熟練之後反是愈發自信,僅**如流水一般湯湯而出,聲音也是越來越高,兄弟倆的聲音抑揚頓挫,頗符音律之道,在座的一些人竟然有了樂感。
「好,好,可以停住了。」蔣少文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還帶著些許的讚嘆:「章句熟記,若不知其解,終歸無用。哲威,我且問你,『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其義何解?」
見兩個兒子今天都如此爭氣,先是獻了兩幅好字,又將《論語》背得如此通暢,平陽公主也自是滿心歡喜,聽蔣少文要考較經義,既有些擔心,又有幾分期盼。
只見柴哲威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先生所提,出自《泰伯》篇,其義為,士子應當堅定的相信儒家之『道』,努力的學習它,並誓死保全它。不要進入危險的邦國,也不居住在禍亂的邦國。當天下太平的時候,就出來做事;不太平,就隱居。如果政治清明,而自己貧賤,這是恥辱;反之,如果政治黑暗,而自己卻富貴了,這也是恥辱。」
第一卷 亂世 第一百一十四節 考較(一)
第一百一十四節 考較(一)
一時堂上堂下,一片寂靜,只有柴哲威的琅琅聲音,蔣少文愣了一下,微微點頭道:「說得好。那『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則,其為人之本與?』作何解?」
蔣少文提問的跨度很大,這就保證了被詢問者提前專注某一篇而碰巧答對的僥倖了。因而,眾人都看向柴哲威,看他如何回答。
柴哲威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微微有些緊張,略一思索,回答道:「這一段出自《學而篇》,孝弟,就是上對父母孝順,下對兄弟友愛。一個人如果對父母盡孝,對兄弟、姐妹、朋友友愛,這種人是不會犯上作亂的,因為這種人有分寸、懂尺度。而學問之道,在於一個人作人的根本上,而這個根本,就是孝弟。」
柴哲威說完,蔣少文默然無語,柴哲威怔了一下,問道:「先生,可是我答得錯誤?」
拍了拍客頭,蔣少文閉目片刻之後,再次睜開眼睛看向柴哲威,他真的沒有想到這個昔日的頑童不僅能夠輕鬆的背誦**,而且還能夠釋時經議,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聽到柴哲威的問話,蔣少文嘿然搖頭,目光轉向小婉,微微一禮道:「夏先生高才,老夫眼拙!」
嗯,竟然就是有眼不識泰山,這老頭兒倒是個挺單純的人,小婉可不好坐著受禮,連忙起身還禮,道:「蔣大人言重了,小婉愧不敢當!」
「當得,當得!」蔣少文喟嘆一聲,目光轉向柴令武:「不過,老夫還是要考較的,令武,你可通經義?」
「略知一二。」柴令武躬身一禮,就等著蔣少文提問了。
「好好好,令武,『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此句何解?」
柴令武的小臉上作出一種模仿大人的凝重,給賓客們倒是添了幾分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大聲道:「這三句話,出自《學而篇》的開始。第一句的重點在於『時』和『習』字,古人云,『處處留心皆學問』,這一句話的意思就是就是一個有志於做學問的人,不要拘泥書本上的知識,而是要隨時隨地的學習,才能有更好的領會,得到作學問的快樂;
第二句的重點在於『朋』和『遠』。朋,指的是志同道合者;遠,指的是知己難得。須知知己難得,一個專心做學問的人,總是曲高和寡,要不怕寂寞,總有人會理解你、支持你,到那個時候,即便你們難以相見,心中也是快樂的。
第三句的的重點在於『知』和『慍』。知,是相知,知己;慍,是『怨天尤人』的意思。一個做學問的人,要有博大的胸襟和氣度,即便是沒有人理解,也不會怨天尤人,而只會自我反省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只有做到這些,才是一個真正做學問的人!」
柴令武聲音琅琅,早在他解釋第一句經義的時候,堂中已經是鴉雀無聲了,等他說完,才發現情景有異,剛才還滿臉自得的小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不安。
良久,蔣少文長嘆一聲,「朝聞道,夕死可矣!」說罷,向堂上一揖,轉身下堂徑去。
《四書》、《五經》千古以來的註解,其中頗有些似是而非的解釋,譬如對於第二句,有朋友從遠方來,招待一番,當然是很高興的,但也有例外,譬如家裡缺錢,別說是朋友,就是親爹來了,還指望從他身上刮下一層油來,若說喜悅,那可實在是有些勉強,至於提到君子的檔次,那就更加讓人難以接受了……那不是君子,是打腫臉充胖子。
蔣少文是一個致力於學問的人,雖然柴令武對這三句的解釋不符合他所熟知的經義,但細細比較起來,卻更符合聖人的學問之道。這是一種顛覆性的震撼,所以他才發出『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嘆,那向席上一揖,是給小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