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頁
梅振衣是被動的進入了這一狀態,他不知道自己能閉息多久,就算比普通人時間長得多,也總有個極限。這時他並沒有慌神,而是儘量收斂神氣保持心境不亂,進入一種特殊的清醒的入靜狀態,他也算是很有經驗了,只有這樣他才能堅持更長時間。
在這種狀態下,梅振衣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能清晰的體會到五臟六腑與周身經脈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潮汐般的波動,就和平常的呼吸相似,卻不是正常狀態下的氣血運行方式。
他隨即反應過來,之所以能產生這種感覺,是因為自己堅持修煉的「省身之術」根基已足,在這一刻由於處境特殊機緣巧合,境界更進一層。他一醒悟,立刻以元神內息外感,爐鼎神氣運行一時毫無凝滯,就如施展平常法術一樣輕鬆,只要法力不盡,內息就不絕。
這時神識中就聽見左遊仙傳來的聲音:「修行初入門時,斷絕外緣紛擾,呈現清明元神。元神出現無礙之後,內景清明中復感外緣,又是一番眼界。……這便是內息之法,無論真正的縮地神行,還是後來的御器飛天,內息之法都是根基,各家所傳巧妙不同,其理相通。」
梅振衣此時無法開口說話,更無法開口罵人,只有一心一意去體會這剛剛領悟的內息之法,乾脆不搭理左遊仙。
又不知過了多久,梅振衣又一次覺得越來越疲憊,雖然這內息之法運轉無礙,但不要忘了人都是會累的。正常人都會走路,就像修行人都會施展各種法術一樣,走久了也會走不動的。梅振衣再一次有堅持不住的感覺,「省身之術」中的「內息法」剛剛領悟第一次施展,就已經運用到接近極限。
就在此時感覺身體一輕,種種不適感消失了。原來是左遊仙收了法術,不再像剛才那樣盡全力御器飛天,而是像以前那樣以一股法力托著他在半空飄行。周圍仍然是一片光影扭曲茫然無所見,看來是左遊仙施展了另一種法術,隱蔽身形在空中飄飛。
「終於把追兵甩脫了,只要我們不露行跡,他們已經找不到了。」沒等梅振衣說話,左遊仙首先開口了,看不見他的身形,但話音卻在身邊不遠處傳來。
看來知焰等人終究沒有追上左遊仙,讓他帶著梅振衣逃出了幾人神識所及的範圍之外。左遊仙不再御器疾飛,飄然收斂神氣隱蔽身形,再想找他就難了。
等了半天,梅振衣也沒吱聲,左遊仙忍不住又一次說話了:「小子,還在心中感慨嗎?陣前相鬥之時,我可是聽見你嚎啕大哭,我等修行人會哭鼻子的可真少見。」
梅振衣冷冷答道:「用不著扯什麼修行,我自從懂事之後就很少哭,哪怕心酸也不彈淚,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會哭。今天是第一次大哭,是人就會哭,不論仙人還是俗人!你沒資格笑我,雖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你也一樣會哭,只是未到落淚時。」
左遊仙的聲音帶著笑意:「不錯,說的真不錯,高人有種種神通,難道還不會哭嗎?昨日你在萬人之中放聲長哭,梅孝朗那一箭與你這一哭,已相還父子之情,不枉我萬里迢迢點化於你,趁此正可斬斷塵緣,拜我為師修行大道罷。」他說的是昨日,意味著現在已經到第二天了。
梅振衣反問道:「真的是我父親要殺我嗎?真的是你救了我嗎?左至尊,你自稱至尊,不會連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明白吧?」
左遊仙:「難為你此時還能保持心境不亂,但你父親救了你嗎?我殺了你嗎?這一路之上,是誰教會了你護身之術、內息之法?你口中不願拜我為師,其實我已是你的傳法上師,想賴是賴不掉的。」
梅振衣岔開話題道:「左至尊,你就是這麼教徒弟的嗎?難怪你那些徒弟都不成器,沒給你玩死就算走運了!」
左遊仙又笑:「弟子不成器,是因為自己沒那個根器。你不同,你有這個根器,所以我才會如此點撥你,將昨日的恩怨愛恨都放下吧,它已經過去。此時此刻,你應當拜我為師了。」
梅振衣又問:「左至尊,那護身之術與內息之法,如何才能到知常境界?」
「你此刻助借那雙護腕方能施展,往後也可藉助那雙護腕修煉,等到你摘下護腕也一樣能夠施展之時,便是如常境界了。……小子,你終於開口向我問道了,這便是師徒之緣,打算什麼時候正式拜師呀?」左遊仙的聲音中有幾分得意,說話儼然已是修行上師的口吻。
梅振衣卻笑了,笑的不冷不熱:「我之所以能有今日所悟,是因我師父孫思邈真人傳我的靈山心法與省身之術,並非左至尊所傳。方才問你,只是修行道友之間的切磋,其實,我也經常到廚房問我家的廚師怎麼做菜。」
左遊仙也不生氣,反問道:「若不是我,你能精進如此神速嗎?」
梅振衣點點頭,模仿左遊仙方才的語氣道:「不錯,說的真不錯,孫思邈是我的師父,傳我修行,而遇到你是我的劫數與磨難,也是機緣。……戰場上的恩怨愛恨已經過去,我不想指責你什麼,說了你也不會聽,但我也不想謝你什麼,儘管和你這一路我學會了很多。……想起我師父孫思邈,你真不如他。」
左遊仙的語氣有些飄渺,聽不清他是喜是怒,淡淡道:「你誇孫思邈,我無話可說。我有不如孫思邈之處,但也另有大道玄妙,沒關係,既然機緣已有我可以等,遲早要收服你入左道門下。……小子,我只問你一句,你現在要去哪裡?回家嗎,回哪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