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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梅振衣開口點化道:「清高真風骨,寵辱不驚、不怨、不夸、不恃,惟省一身行止。孟兄若真有『相伴賴沙鷗』之心,這些幽怨往事自不會刻意提起,何故獨自舉杯於舟中吟詠?雖寄身清幽山水,心猿躁然未斬。」
孟浩然醉眼道:「詩文千古在,功名一世休,才薄不為帝王師,如今我已忘形於山水之間,盡享逍遙之樂。聽梅山人之語,您也是好道之客嗎?」
梅振衣點頭道:「不錯,我就是修仙之人。」
孟浩然朗聲道:「華衣仙家羽,身輕笑王侯!今日真是有緣,閣下何不請舫中美人移船伺酒,你我於這江上暢談金液丹砂之道?」
梅振衣搖頭淡淡一笑:「孟兄乃名士,筆下田園詩情可留千古,且以疏狂自掩罷,今日緣盡於此。」言畢在孟浩然眼前消失不見。
孟浩然大吃一驚,酒立刻就醒了,下意識的起身衝出船艙向外望去,江上哪還有方才那條船的影子?再往艙中一看,酒菜仍然擺在席上,他這才意識到今天是真的碰見了神仙,回過神來再想請教仙緣卻來不及了,在船頭連連頓足。
梅振衣施法掩住兩條船的形跡,江上只留下一溜浪花水線,北上進入長江,這才重新顯形於世人之間。沿長江泛舟,過潤州、下金陵、由長江口出海,再沿海岸線南下進入錢塘灣。
自古錢塘潮水洶湧壯觀,但很少有人能像玉真公主這樣坐在船樓上欣賞,梅振衣的船隨錢塘潮馳入吳地,船身一直穩穩的坐落在丈許高的白浪潮頭上,看似與奔涌的水線齊飛。入錢塘次日張開船帆,溯流而上,如游山水畫意之中,再往西行進入富春江。
梅振衣等人乘的這兩艘船在海里只是蒼茫一粟,然而驚濤駭浪中卻定如磐石,進入富春江遇險灘、激流處亦穩穩漂游而過,顯然是仙家大法力移轉之功。
南朝文人吳均曾這樣描寫富春江風光:風煙俱淨,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不窮,猿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寥寥百餘字將沿途美景勾繪的極為傳神。行游至此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洗劍池的聚會之期也到了。梅振衣命提溜轉與應願帶著這兩條船原路返回,在金陵燕子磯等候。他與知焰舍舟登岸,穿行東吳山水如期來到洗劍池。
洗劍池就在富春江岸邊不遠之處,幾座似階梯式的起伏山丘之間,道場洞天的範圍並不大,方圓約有百丈,與青漪三山的方正峰大平台相仿。
西面山勢較高,有一片石壁光滑如削,石壁旁的高處有一泉眼,清泉終年不斷流淌而下。此泉水甚為奇特,觸手一片冰寒,沿山勢匯成溪流而下,數十丈外形成一碧水寒潭。潭水清澈見底,由於潭水過於冰寒,水面上的空氣中有一層淡淡的白霧籠罩。
就在這冰寒的潭水裡,卻能見到奇異的寒魚遊動。這個水潭在整片洞天的中央,方圓約有三十餘丈,正中心還有一座小島,或者說是露出水面的一塊巨石。此石通體淡青毫無雜色,就如一泓青鋒劍光,直徑約有七丈,上面有兩道筆直的裂縫交叉分布,就似有人以劍氣將這塊巨石切成了整齊的四瓣。
在水潭的南面,建有長廊相接的一片連亭式的建築,這幾座亭閣就是舉行這次盛會的地方,而潭中的那塊巨石上是鬥劍的最佳場所,其餘眾人可以坐在亭中觀摩。
洗劍池的規模氣象當然遠不能與青漪三山相比,但在人世間也是相當難得的一處隱逸洞天,它容納不了一個大門派做為根基道場,卻是門中子弟清修試煉的好去處。這裡地氣靈秀,道場之外風光優美,宛若世外桃源。
以梅振衣的眼力,能看出這寒潭水以及水中的寒魚都可以入修行餌藥,尤其是寒潭水很適合淬鍊法寶飛劍。難怪青城與孤雲兩派同時發現後會爭奪這個地方,假如梅振衣沒有青漪三山為依託又沒有能力鑿建青漪三山那樣的廣大洞天,也會希望能尋找到這樣一片地方為清修福地。
世間修行各派來的高人很多,有生面孔也有不少老熟人。丹霞派長老寶鋒真人已飛升仙界,如今在上古金仙廣成子桃源洞仙府中修行,丹霞派的道法是廣成子留於人間,而丹霞派供的祖師卻是黃帝軒轅氏。寶鋒長老飛升仙界之後才清楚這些,然而廣成子卻命他不必告知丹霞派另祭,還是按千年以來的傳統繼續供奉祖師。
梅振衣見到了寶鋒真人,兩人閒聊時談到了這些,仙家妙語聲聞也只有他們與知焰才能聽明白。
龍虎山一派的當代掌門已是梅振衣的結義兄弟張修,張修此次帶了四位隨從來到洗劍池,其中就有嫡子張湛,他讓張湛上前給梅振衣磕頭叫世叔。離此地最近的修行世家是聽濤山莊,莊主宇文尉也帶著嫡子宇文隆參加盛會。丹霞派的掌門悟道與護法悟玄也來了,跟隨寶鋒真人。
積淵真人已將掌門之位傳給立岩,立岩也收到請帖帶著弟子前來,他曾與梅振衣有過一面之緣。在閒聊中梅振衣得知,世間修行門派自古以來的習慣,一般門中長輩在苦海劫到來之前,都會立掌門弟子或者乾脆將掌門之位傳於弟子,然後隱居清修極少現身打理宗門事務,有很多人去了崑崙仙境,積淵真人如今也飛升去崑崙仙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