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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是什麼約定俗成之規,而是一個傳統習慣,道法已經傳下,自己的修為已到飛天知常的境界,一般而言去崑崙仙境那樣的廣袤洞天清修,以求歷苦海成地仙是最佳選擇,然後再求修至世間法的盡頭成就仙道。在這種階段,修士確實已無心牽涉紅塵俗務,待到苦海一來也無法打理宗門事務。
就算不去崑崙仙境的前輩高人,諸如丹霞派的寶鋒長老,也是立悟道為掌門,他自己在丹霞峰中清修直至飛升成仙。
梅振衣的情況十分特殊,他是先歷苦海成地仙,然後再開創三十六洞天傳承,而且人力、物力、財力、福緣、仙緣一時鼎盛,鑿建了青漪三山那樣規模宏大的仙家洞天,在他人看來幾乎是不可複製的。
梅振衣的身份並不是一派掌門,嚴格說起來是一位散修,成仙之後仍是一位散仙。雖然青漪三山的傳承規模不亞於世間任何一個大派,但尚未正式確立宗門道統,萬事俱備只待開宗立派。梅振衣也在打算選個合適的時機,讓劉海出面建立宗門,並向世間修行界宣布。
人世間近百年來飛升成仙者不過十數人,今日洗劍池中就來了三位,自然堪稱仙家盛事。排座位的時候三位仙人當然座在主席,正中的主位誰坐?眾人一致推選知焰。梅振衣笑著對道侶說:「你才是洗劍池之會的風雲人物,我也是沾道侶的光,你就坐在正中間吧。」
洗劍池的聚會一連七天,各派高人之間的交流印證不必多述,其中最精彩的當然是晚輩弟子的鬥劍。青城劍派的雲飄渺、孤雲川的水無痕、龍虎山的張湛、聽濤山莊的宇文隆、東華門弟子宣啟、丹霞派弟子九晴等紛紛下場演法切磋。
最後的結果是梅振衣弟子胡春奪得第一,壓軸決戰在胡春與雲飄渺之間進行,雲飄渺自從服用紫石芝並在青漪三山中閉關,又得到了張妖王的指點,修為一時大進,一路獲勝最後遭遇胡春,他的那把沉銀劍已被張妖王修復了。
青漪三山的眾位大弟子當然不缺法寶,但胡春是最特別的一個,剛開始梅振衣只是讓他以隔空之力去砍柴,後來又給了一片龍鱗讓他去山中鑿石,並未另賜隨身法寶。胡春平時在山中與同門演法,都是隨手借用旁觀者的法器,很有觸類旁通變化自如的天賦。
十妖王中有九位用的法器都是分水刺,胡龍騰等四位水妖也有與分水刺相仿的法寶,胡春用的很順手,見宇文世家弟子宇文隆的法器是一支碧波分水刺,最後一戰就借來用了。他以借來的分水刺施展神宵天雷術,破了雲飄渺的裂刃飛虹術,贏得滿堂喝彩。尤其是宇文隆和雲飄渺這兩位,對胡春更是佩服不已。
法會的最後一天是全體的飲宴,特備的酒是蕪州梅家所產的老春黃,劉海事先以靈藥調配了一番,使此酒更為醇美,早在洗劍池聚會之前就由胡春與元充帶著晚輩弟子運來。在酒席上有人提議,眾弟子鬥劍固然精彩,但還沒有見識到前輩仙人的手段,請在場的三位仙家出手演法,點化在場眾人。
寶鋒真人推辭道:「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在人間施展的手段,無非修為更深而已。」
四季書的師父,青城劍派太上掌門晚談亭卻搖頭道:「這裡的眾人,大多連出神入化的修為都沒有,幾位仙家就推一人為代表,展示一番世間法的極致玄妙手段。」
寶鋒與知焰皆不願出手,梅振衣不欲讓眾人失望,點頭答應由他演法。眾高人攜晚輩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中央亭閣上的梅振衣,只見正一真人拔出髮簪離開座位走到臨水憑欄處。一手端杯,另一手持髮簪遙指水面虛劃,口中吟誦了一首長詩——
養氣忘言守,降心為不為。
動靜知宗祖,無事更尋誰。
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
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回。
氣回丹自結,壺中配坎離。
陰陽生返復,普化一聲雷。
白雲朝頂上,甘露灑須彌。
自飲長生酒,逍遙誰得知。
坐聽無弦曲,明通造化機。
都來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吟詠聲在碧水寒潭上飄蕩,一字一句都印入諸人神念之中,洗劍池鴉雀無聲。百字誦完,梅振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回到座位上坐下,面帶微笑一言不發。
在場絕大部分人都愣住了,甚至有些疑惑不解,在等著梅振衣接下來的動作,但看正一仙人的架勢似乎已經演示完了。剛才誦詩之時他以髮簪指水面虛劃,但水面沒有任何變化,看上去梅振衣就是吟了一首詩而已,眾人的要求是演示妙法不是口占仙緣,正一仙人是不是喝多了?
此時忽有人小聲驚呼道:「快看那邊!」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轉頭望向西面,只見高處泉眼旁那面如碑石壁上,不知何時已刻上了氣韻飄逸卻又似落筆千鈞的一百零三字行書,正是梅振衣方才吟詠的那首詩訣,落款寫著「呂純陽」的名號。
剛才還鴉雀無聲的眾人,一齊發出如雷喝彩聲,今天總算親眼目睹了出神入化的仙家手段!梅振衣卻沒什麼得意之色,他以神識掃過眾人,意外的發現了一個很特別的男子,此人也目露驚讚之色,但口中默念著這首詩卻淡淡笑了笑。看來這人也驚嘆梅振衣出神入化的妙法,但並不認為這首詩寫的很精妙。
他看上去三十出頭,形容俊逸略顯清瘦,一襲擊青衫額冠博帶腰懸長劍,端著酒杯對身邊人說了一句話:「正一真人妙法出神入化,而我看來,洗劍池之會最絕妙者是這蕪州美酒。」卻沒有提那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