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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剛認錯人了,那人只是個迎客的丫鬟不是白牡丹,好在他臉皮厚呵呵乾笑兩聲掩飾過去,隨著丫鬟進了畫舫。梅振衣在後面暗道:「這白牡丹手段果然不俗啊,連一個迎客的婢女都有此等姿色儀容,主人會是什麼樣呢?這一上船就把客人的胃口吊起來了!」
這艘畫舫不小,有一個小前廳,穿過前廳才到正廳。正廳的布置很有講究,十二個席座位分成左中右三排,都對著中央一個「舞台」。舞台的位置並不是高出的,恰恰相反,比眾人的座位都要低一階,如此設計也在不經意間讓來客心裡覺得舒服。
舞台的左右兩側有兩名妙齡女子,一人吹簫一人彈琴,素指芊芊玉腕瑩瑩,皆是人間美色。船倉中沒有椅子和凳子,所謂座位就是在地上放了個繡墊,盤腿而坐面前有一個矮几,酒菜都放在矮几之上。左右的八席都已經坐滿了,正面的四席最左邊坐了一位黃衫人,正是隨先生。
廳門的珠簾上系有小金鈴,挑簾而入發出悅耳的響聲,席上的客人回頭看來,立刻就有人起身道:「這不是梅公子嗎,您也來牡丹坊了?方才蔣侍郎出去迎蘇大人,怎麼來的是你?」
還真有人認識他,想想也正常,梅振衣上朝見過文武百官,他也笑著回禮道:「蘇大人將席位讓給我等了,我不精詩文,今晚只是來欣賞諸位高才。」
談笑間互相引見,左邊那四位分別是張若虛、張旭、包融、賀知章。這四人中張旭年紀最小,散發未冠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賀知章年紀最大,也只有二十五、六。老天爺!梅振衣一邊行禮一邊暗暗心驚啊。
賀知章號四明狂客,那可是初唐大名鼎鼎的才子呀,梅振衣穿越前在語文課本里就學過他的《回鄉偶書》,今天見到真人了,還要在一起對坐吟詩。至於那位張旭就更了不得,史上號稱「草聖」,一手狂草冠絕天下,是赫赫有名的書法大家。這四人都來自蘇吳一帶,在當時號稱「吳中四士」。
右邊那四人分別是杜審言、李嶠、崔融、蘇味道,這四人的年紀較長,都在四旬上下,當時他們在洛陽的名頭更大,號稱「文章四友」。梅振衣所不知道的是,坐在右邊最前的那位杜審言,就是大詩人杜甫的祖父。
梅剛的官階是游擊將軍,與監察御史李嶠等人也認識,互相打招呼都坐下。只有清風和隨先生不理會眾人,只是坐在那裡神色淡然看著後倉,仿佛目光能夠穿透似的。正在眾人談笑間,廳前演奏的琴蕭之聲突然一變,有個高音的轉折,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舞台中。
不聞釵環響,只見蓮步移,捲簾半遮面,先有香風襲。——客人到齊,白牡丹終於出場了!
白牡丹穿的衣服卻不是白的,而是以玄、黃為主,更加襯托出她的肌膚如雪如玉沒有一絲瑕疵。如果唐代的女子時裝拿到現代,說是最新的時尚設計估計也沒有問題。白牡丹的衣飾非胡非漢,上身穿的竟然是無袖緊身裝,左右小臂帶著玄綢護腕,光溜溜的上臂與圓潤的肩頭都露在外面,異常的性感。
下身穿的竟然不是裙子,也不是普通的褲子,臀部與大腿包裹的很緊,勾勒出誘人的曲線,小腿以下卻散開成百褶形,就像兩朵細長的金銀花。
她只是簡單的將長發挽起,斜插一簪,就盤成一個非常別致的展翅斜飛髻。她站在那裡不動時,五官就似精美的白玉雕像,但只要一顰一笑,就似活色生香。
白牡丹一露面,就站在舞台中央俯身向眾人行了一禮,開口道:「今日吳中四士與文章四友都來到小女子的畫舫之中,還有梅府公子、游擊將軍與兩位高士,白牡丹不勝惶恐。先獻上一曲,為諸位助酒興。」
她說話的聲音如撥響軟弦,形容不出的悅耳柔和,那邊杜審言道:「白姑娘,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您先給大家敬一杯酒,再彈曲不遲。」
白牡丹微笑點頭,來到眾人近前,隔案一一斟酒,客人紛紛從墊子上跪直身體回謝。清風和隨先生沒有回禮,只是端起杯子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了。那邊張若虛等人看見這兩位如此的架子,清風年紀小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可能不懂事還好說,可那位隨先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是這種做派?紛紛用烏眼看他,而隨先生視而不見。
當白牡丹來到梅振衣身前的時候,眾人發現這位梅家大少爺嘴張的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白牡丹的臉。有人在心中暗笑,這位鄉下來的梅家大少爺果然沒見過世面,見到白牡丹的驚艷容顏,居然變成了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坐在旁邊的梅剛用胳膊肘捅了少爺一下,梅振衣這才回過神來,彬彬有禮的端杯回謝。此時神念中聽見清風傳來的一句話:「沒見過妖精啊?她不是人!……嗯,你一時間看不出來也正常,以她的修為,與你相差不遠。」
梅振衣回道:「我真沒看出來,剛才一時失神,是另有原因,經你這麼一提醒,確實發現她異於常人了。」
他們說話時白牡丹已經回到中間的舞台上,左右侍女拿來坐墊和矮几,白牡丹坐下先敬了眾人一杯,然後取出一隻中阮,開始撥弦彈唱:「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她的唱詞不是今人之作,而是傳說中三國時蔡文姬所作的《胡笳十八拍》。她的衣著性感妖艷,但神情就似恬靜的淑女,用柔和甜美的聲音,唱的卻是一首淒婉的長歌。用語言描述是如此的不協調,然而在場的人卻覺得這歌聲、琴聲與面前的佳人充滿誘惑的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