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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負責在屋裡包餑餑,外面燒火、蒸餑餑、將餑餑送到外面去速凍,這些都是連守信帶著長工們在做。
這餑餑一連包了兩天,連蔓兒家供應午飯、晚飯,夜裡還有宵夜。飯菜花樣不算多,但卻非常實惠並足夠豐盛。請來的這些人,不是親戚,就是極交好的。這種不算僱人,算是鄉里鄉親互相幫助,是情分上的事,那飯菜是按著待客的標準預備的。
張氏她們幾個媳婦坐一桌包餑餑,連枝兒、連蔓兒這幾個女孩子另坐一桌。媳婦們那桌聊著媳婦們的話題,幾個女孩子這邊更是嘰嘰喳喳的,手不停,嘴也不停。
“二伯娘看著我娘和我來這包餑餑,聽說我們吃的好,可眼紅了。還上上房去,跟咱爺咱奶說,也要來幫著包餑餑。”連葉兒正跟連蔓兒說老宅那邊的事,“說啥切酸菜絲她不會,這餑餑她會包。何老六媳婦,還有連芽兒也都會。說啥,四叔、四嬸眼睛裡沒親人,寧願請外人,把好飯菜便宜給外人,也不肯幫扶自家人。”
“哼,”連蔓兒就哼了一聲,“說的混話。這屋裡,哪個是外人,隨便哪個都比她跟我們走的親。再說了,她是會包餑餑,可她包出來的餑餑,誰敢吃啊?”
一桌子的小姑娘就都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何氏的埋汰和勒嗒,那是遠近聞名的。
“也不是不照應她,可也得分事。包餑餑這飯菜好,她自己也得有那本事吃。”連蔓兒又說了一句。
“蔓兒這丫頭,會說話。”另一桌上,吳王氏就悄悄對張氏說道。
張氏含笑往連蔓兒這邊桌上瞧了一眼。
“我這四個孩子,五郎和枝兒是一個脾性,蔓兒和小七是另一個脾性,也不知道隨誰。”話是不褒不貶,但語氣中的歡喜、自得是藏不住的。
“咱奶是咋說的?”這邊桌上,連蔓兒一邊快手快腳地將一個餑餑揉圓呼,再貼上一片泡軟了的玉米皮子,端端正正地擺在簾屜上,一邊問連葉兒道。
“奶讓二伯娘老實點,別一張嘴就想著吃,還是吃別人。”似乎是想起當時周氏罵何氏的情形,連葉兒咧嘴笑道。
連蔓兒微微一笑,周氏這大概是罵給何老六媳婦聽的。
“上房啥時候包餑餑,說了沒?”連蔓兒就又問連葉兒道。
“沒說,估計也就這幾天了吧,就是那面還沒磨出來。”連葉兒道,“奶天天在門口罵。”
這次包餑餑的黃米麵、高粱米麵等也沒有送到磨坊里去磨,因為家裡除了古氏,又多了何氏這個推磨的人。
“老何家那倆孩子,還偷你們的柴禾不?”連蔓兒問連葉兒。
“偷,咋不偷啊。我看我家剩下的柴禾怕都不夠燒了。”連葉兒就皺眉道。
“那三伯沒說啥?”連蔓兒又問。
“我爹跟那倆小子說了,那倆小子當面沒說啥,過後還是照樣偷。”連葉兒道。
“跟他們爹一個樣。”春妮就接了話茬道,“我爹和我娘說,惹不起,就得躲著。他們不光偷你們家柴禾,還偷我們家的。”
“還偷我們家雞蛋了。”春燕就道。
“咱們那一趟街,都是老街坊了,這老些年,就沒丟過東西。”那邊桌上,春柱媳婦就說道,“她們一來,咱們才開始丟東西。那天我們春燕她爹都抓住何家大小子的手了,那個大小子就哇地一聲乾嚎起來,說啥他沒爹,要凍死了啥的。抓住了賊,我們春燕她爹那脾氣,就想要揍他一頓,這么小,不學好,那以後不就跟他爹似的,更成禍害了嗎?”
“可他這麼一嚎吧,哎。再說,他們現在又是那院大伯給留下的,我們春燕她爹就訓斥了他一頓,沒打他。”
“不是我說,這沒爹的、沒娘的,過的苦的孩子也不少,也沒見誰都去偷的。”吳玉昌媳婦就道,“二姨夫心太軟,這別人家的孩子,也不好管。”
連蔓兒聽著這些話,臉上露出囧的表情。連老爺子收留何家的孤兒寡母,應該是本著一片好心的,不是該收穫一片讚譽嗎,可是這結果,怎麼好像是背道而馳了?!
兩天的工夫,包出來十幾大缸的餑餑,連蔓兒家的早飯桌上,就多了餑餑這道主食。現在她家的日子過的好了,吃餑餑,張氏還會特意準備一碗白糖。對於莊戶人家的孩子來說,餑餑蘸著白糖吃,那是無上的美味。
不過連蔓兒對白糖是可有可無的,在她,餑餑裡面的豆沙餡就足夠甜了。就著可口的小菜,吃著香香甜甜的餑餑,再喝一口大骨湯,就是一頓完美的早飯。
包了餑餑,連守信又拿了豆子,去豆腐坊換了五十板的豆腐回來。成板的豆腐,用豆腐刀切成塊,放在屋子外面凍上一宿,就成了結結實實的凍豆腐。一塊塊地收入大缸里,也是放在屋外儲存。
這是置辦年貨的前奏。
第五百五十章周氏的克星
連蔓兒家剛包完餑餑沒幾天,張青山、李氏、張慶年夫妻和張采雲就來了。這是娘家來給姑奶奶送過年的東西來了,張家一直以來的慣例。
一包凍梨,一包鴨梨,一包桉梨,一包李子,一包八里香。
這個包,是山里種果樹的人家特用的一個量詞。指的是用藤條編的大筐,上面有蓋,四周都鋪上梨樹葉子,又有藤條將蓋子牢牢地綑紮在大筐上面。秋季採摘了水果,當時沒有賣的,就用這樣的包裝起來,放進地窖里,可以存放相當長的時間。每一包的水果,至少都有五六十斤。
另外又有山楂,大棗、酸棗等滿滿地裝了幾個籃子。
再有就是用麻袋裝的一麻袋的核桃、一麻袋的栗子、一麻袋的榛子。然後就是李氏自己醃製、晾曬的梨乾、杏乾等,自然紅蘑、松蘑、榛蘑等各色的干蘑菇,還有干木耳這些更是必不可少。
最後張慶年還從車裡提出兩隻被綁了翅膀的肥母雞。
今年連蔓兒家也有老母雞了,但是李氏心疼閨女,說那是她在山上果園子裡放養的母雞,比這糙窠子裡放養的母雞更補人。實際上,李氏還是覺得張氏那次虧了身子,要不然,即便要送雞,也會送更適合燉肉吃的大公雞。
眾人就進了屋裡,相互看看氣色都不錯,就都安心高興,親親熱熱地上炕說話。張氏還特意打發人去鎮上,去私塾將小七提前接回來。
“岳父、岳母,身子就挺好的吧。”連守信陪著張青山在炕上說話。
莊戶人家的男人,對媳婦的父母,一般當面都是同樣稱呼為爹、娘,背地裡和別人說話,多是說岳父、岳母。然後連家的男人。都是像連守信這樣,當面,也稱呼岳父、岳母的。
“都挺好,都挺好。”張青山慡朗的笑道。
這個時候。小七被接回來了,他在門口下了車,就一溜小跑進門,一進門,先是撲進張慶年的懷裡,被張慶年抱著轉了倆圈,就又撲進張青山懷裡。
張青山就顧不上跟連守信說話了。
李氏見了小外孫。也笑得合不攏嘴,就從張青山懷裡將小七給摟了過去。
大家說笑了一陣,自然也談到了從太倉回來的連老爺子和周氏。張青山就讓張慶年和張王氏去鎮上,去看陸家的老爺子。原來,他們這次來,也給陸家老爺子帶了禮。
“讓你們那牲口歇歇,我這讓人套車,送你們去。”連守信就張羅道。“回來的時候,請陸家老爺子和那哥幾個都過來,陪著岳父好好熱鬧熱鬧。多喝幾盅。”
張青山沒說啥話,但是從表情上能看得出他很滿意。
“走,咱也下地。我去看看你爹去。”張青山下了炕,指著另外擺出來的幾個籃子,對連守信道。
張青山這是也給連老爺子和周氏帶了東西過來,要去看望他們。
張氏陪著李氏在家,都不過去,五郎還有些事要處理,也不去,只有連守信陪著張青山去。張采雲對老宅那邊有些好奇。就攛掇連蔓兒一起去,連蔓兒要去,小七湊熱鬧葉兒要跟。幾個孩子就都搶著提了籃子,跟在張青山和連守信身後,說說笑笑地就往老宅里走。
剛走進村口沒幾步,就聽見從連家老宅那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姐。這好像是咱奶。”小七側著耳朵聽了聽,就對連蔓兒道。這小傢伙眼睛尖耳朵尖的,什麼都瞞不過他。
連蔓兒就微微皺了眉,她也聽出來,那是周氏的聲音,不禁心裡有些奇怪。那哭嚎聲中沒有悲傷,只有怒氣。這肯定不是因為連秀兒。按理說,現在周氏在老宅這,那可真是大天,沒人敢違逆她,更沒人敢將周氏給氣成這樣啊。
幾個人忙都加快了腳步,走到老宅的大門口,推開大門,就看見周氏正扶著上房的門框在哭罵,在她身前,被她罵的卻不是連家的哪個人,而是何老六媳婦,帶著她那三個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連蔓兒不由得在心裡劃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漢子沒了,是替你兒子死了……,我孤兒寡母啊……”那何老六媳婦被周氏罵的,突然也撒起潑來,一邊乾嚎一邊上前似乎想要抓周氏,可到了跟前,卻沒敢下手,而是索性往門檻子前面一坐,就指天畫地的嚎了開來。
何家的那小丫頭就在何老六媳婦身邊坐了,低著頭,不吭聲。另外那兩個小子卻都學著何老六媳婦的樣子,乾脆就躺在地上撒潑。
“俺沒爹啊……都欺負俺啊……”
“俺爹死了……收留俺們,不給俺們吃飽飯。”
何家的兩個小子,嗓門一點都不比周氏的小。
連蔓兒撫額,她後悔陪張采雲來了,心裡想,這個時候能不能抽身回去。
“哎媽呀。”張采雲也打了個愣怔,“蔓兒,這就是他們收留的那幾口人啊,咋是這樣的人那?”
“就是這樣的人。”連蔓兒小聲道,“老武家你知道吧?”
“知道,就是種上房的地,還賴他們租子的那家唄。”張采雲對連家的事情知道的還挺清楚,估計在家沒事的時候,淨聽李氏她們說道這些了。
“都是差不多的人。”連蔓兒就道。
連老爺子,似乎就是對這樣的人有所偏愛。那種沒啥本事、癩癩嘟嘟的,別人看著噁心,想離的越遠越好,但是在連老爺子的眼中,這些人是可愛的。好吧,這可愛是連蔓兒氣急給加上的。用連老爺子自己的話來說,這樣的人可憐,他不幫他們,他們就沒活路了,因為沒別人願意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