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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蔣氏的意思,顯然是指望著這些租子,想多收上來一些。
這種情況,讓連蔓兒她們幫忙,輕了重了的,都不好說。
不幫忙是最簡單的,但又卻不過這個情面去。
“繼祖哥,大嫂,你們倆來收租,肯定心裡也有算計。你們覺得,這租子收上來多少算合適?”連蔓兒就問。
“蔓兒,看你還這麼問。我不是說了嗎,我對地里的活,莊稼這收成啥的,我都不懂。三叔、四叔,你們幫我拿個主意吧。”連繼祖就道。
連蔓兒明白了,連繼祖這時想當甩手掌柜。
“繼祖哥這麼說,那大嫂那?”連蔓兒問蔣氏。
“……該收多少,咱就收多少。這個分成,就是給他們老武家占了大便宜。說到哪,都是咱家寬厚,他們要賴租子,是他們不占理。……將近二十口人,沒這租子,日子不好過。”蔣氏想了想,就道。
蔣氏心裡其實有些不滿,對連老爺子、對連繼祖。她知道,連老爺子要做好事,幫助武家兄弟。那也不能就讓他們省吃儉用吧。連守仁的俸祿,加上連花兒的資助,如果是他們一家六口人,那日子過的肯定是寬綽、滋潤。但是一下子多了連老爺子和二房的那十幾口人,這本來好過的日子,立刻就變得緊巴巴的了。
連老爺子做過那些年的掌柜,難道就算不明白這個帳。明知道這樣,還將地租給武家兄弟,這簡直是……
蔣氏暗自翻了個白眼。
偏連繼祖老實,將連老爺子的意思說了出來。如果不說,連守信他們也就不會有什麼顧忌,肯定會有法子幫他們把租子要回來。而回去跟連老爺子交代的時候,就算連老爺子有些不滿,那也不關連繼祖和她的事。
現在被連蔓兒問到頭上,她也不敢撇清了。如果撇清,那麼就得少要租子。租子少,回去一家人的日子,就更緊巴。
“繼祖啊,老武家……,我幫你去要租子,也跟你自己個去差不多。要這個租子,得想法子。繼祖,你念的書多,你出個主意。”連守信想了想,就道。
連蔓兒暗自點頭,連守信這話說的好。
“四叔,我要是有法子,我也不來找你了。”連繼祖苦著臉,“這老武家,要讓人吊死在咱家門口。哎,我爺就不該把地租給他們。”
“四叔,你現在門前有這御賜的牌樓,知縣、知府都來磕頭,給你家上禮了。只要你出面,那武家兄弟再無賴,他也不敢賴咱家的租子。”連繼祖又道。
說半天,這才說到關鍵處。
“繼祖,你太瞧得起你四叔我了。”連守信苦笑。
“繼祖哥,這你可就想差了。知縣、知府來磕頭,那是給牌樓磕頭。有這御賜牌樓,我們還是老百姓,是民,不是官。繼祖哥,你不一樣,我大伯是官。要從武家兄弟手裡要租子,民不行,官行。”五郎就道。
“繼祖哥,你身上肯定帶著大伯的帖子。就是沒大伯的帖子,你自己個寫兩個字,那也比啥都有用。我也不太明白這些事,就是說的孩子話。繼祖哥,你先找里正,跟老武家好好地要租子。他要是再賴,你就遞個帖子給縣衙,都是官,知縣肯定是向著大伯,再說,這事是你們占理。我就不信老武家不怕官,還敢賴祖子。”連蔓兒說道。
連守仁現在做了知縣,老武家為什麼還敢賴地租子?無非是看透了連老爺子的心思。連老爺子是什麼心思那。連老爺子心軟,要幫助他們,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連老爺子要臉面,要名聲,所以武家才敢肆無忌憚地賴祖子,還威脅說要吊死在連家老宅的門口。
那麼想從武家要到租子也簡單。讓他們知道,要租子的人心硬,而且能夠動用官府,就足夠了。
當然,如果這麼做,連老爺子原先的那番“好意”就都付之東流了。
“好像也就這個法能行,咱家這些人,都賴不過他老武家。”連守禮老實地道。
“繼祖哥,蔓兒這是孩子話。你就聽聽,再想別的好辦法。這最後的大主意,還得繼祖哥你來拿。”五郎就道。五郎聰慧,明白了連蔓兒的意思,這是幫著連蔓兒把話說圓,將自家完全摘出來。
“繼祖,你爺的話,你得聽。”連守信就道,“租子好好地去要,實在不行,嚇唬嚇唬也就得了,別動真格的。要不,你爺的一番好心,就糟蹋了。”連守信道。
連蔓兒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就猜到連守信會這麼說。
連守信這是真心的老實話。而說在這裡,所起到的作用,正是連蔓兒希望的。將她們自家摘的乾乾淨淨。
大智若愚什麼的,連守信做到了。雖然,連蔓兒內心覺得,連守信的出發點和她想的並不一樣。但是這一招太極推手,她們爺三個竟然配合的天衣無fèng,可喜可賀。
商議了半天,得到這樣的結果,連繼祖和蔣氏也只得告辭走了。
“那個話,說老爺子就不該把地租給老武家,也就繼祖敢說,我就不敢說。”連守信嘆道。
連守信的這聲嘆息,頗為意味深長。連蔓兒為他感到高興,連守信終於開始獨立地思考他和連家眾人的關係了。
“繼祖他,真會動用官府嗎?”張氏問。
“這個就得看情況了。”連蔓兒想了想,說道。如果連繼祖有本事,那麼就完全不用付諸行動,嚇唬嚇唬,租子就能收上來。若是他沒那麼本事,就真得動真格的。
“我是說,你繼祖哥他是不是狠得下這個心?”張氏解釋道。
“哦。”連蔓兒又想了想,“娘,這不是狠不狠得下心的事,繼祖哥想要租子,沒別的辦法,他只能這麼辦。”
“這個法子,我不信繼祖哥和大嫂自己就想不出來。”五郎道,“他們就是想讓我爹做這事,他們落得清白。”
一家人就都去看連守信。
“爐子裡還有倆地瓜,應該烤熟了,蔓兒、小七,爹給你們拿去。”連守信站起身。
接下來兩天,連繼祖和蔣氏每天都到連蔓兒家來,說要租子如何如何不順利。連蔓兒一家只是好言安慰。
不是他們不肯幫忙,而是因為這件事,只有那麼一個辦法,連繼祖能夠辦到,而且比他們更合適去那麼辦。
最後,連繼祖還是給縣衙遞了帖子。縣衙派下差人,拿了枷鎖來鎖武家兄弟。
武家老娘撲進了連繼祖的懷裡,一家人抱住了連繼祖的大腿。
“你爺那是多厚道的好人啊,你咋就這麼心黑手狠啊。大侄子,你一點也不像你爺,咱們親戚里道地,你真下的了手啊,老連家的家風變了。……租子我們交,我們交還不行嗎……”
第四百一十八章送
連繼祖招來了差役,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終於肯老老實實地交租子了。連家的二十四畝地,根本不像他們兩個說的那樣歉收,相反,因為今年年景好,連老爺子帶著眾兒孫把莊稼侍弄的也精心,連家的地今年是大豐收。
武家兄弟將藏匿起來的糧食都拿了出來,先前已經賣掉的一部分也落了帳。
先是連守禮三口人的口糧。這些天,連守禮幫著連繼祖跑里跑外的,沒少忙活。連葉兒也沒客氣,將連蔓兒幫著定的清單往外一拿,就開始稱糧食。
花生一百斤(帶皮),黍米八百斤,糜子兩百斤,大豆八十斤,小豆二十斤。
連葉兒家裡有耮的花生,就夠一家人偶爾吃著打打牙祭,這一百斤花生,打算全部賣掉換錢,至少能有一兩銀子的收入。黍米就是日常吃用的口糧,糜子和小豆,是過冬包餑餑,明年端午節還可以用來包粽子,至於那大豆,可以換豆腐、換豆油,還能發豆芽吃。
這一年的嚼穀就差不多了。連老爺子答應了給他們一年的口糧,這家裡外頭都知道,他們要的不多,也不少。
剩下的部分,除了交稅糧,連繼祖拿三份,武家留一份。
花生六百斤,黍米兩千二百斤,糜子五百斤,大豆二百斤,小豆一百斤,這是連繼祖收到手的租子。
而武家兄弟拿的也不少,花生三百斤,黍米八百斤,糜子二百斤,大豆五十斤,小豆三十斤。緊緊是收割莊稼,就能拿到這樣的分成,在這十里八村,武家算是頭一戶。而且除了這些糧食,那地里的柴禾,也都歸了武家。
別小瞧這些柴禾,如果要賣,也能賣上一筆錢。三十里營子這裡冬天寒冷,莊戶人家取暖多是靠燒地里的秸稈柴禾。有那地少,柴禾不夠的人家,冬天的屋子堪比寒窯。莊戶人家到了冬天,是寧願飯少吃些,也要將屋子燒暖和了。
即便如此,等差役們都走了,那武家老娘、武二狗、王三狗兄弟等人還是在門口哭罵了一陣。無非是罵連繼祖仗勢欺人、為富不仁之類的話。
連繼祖當時並不在場,後來聽說,就惱了。連繼祖放出話去,說要將地收回來,不給武家兄弟種了。武家兄弟聽了,就又陪著笑臉去找連繼祖,求他不要收地。
因為收租子的事,很是熱鬧了幾天,才平靜下來。連蔓兒一家要照看鋪子和作坊,又忙著往地里送糞,還有過濾葡萄酒,忙的什麼似的,就沒時間和精力去參與。
這天,吃過早飯,連繼祖和蔣氏就來說話,說是明天就要回太倉。
“都安排妥了?”連守信就問,“大車都雇好了沒,雇了幾輛車,都是哪的車啊?”
“雇好了,就是咱鎮上的車。”連繼祖就道,頓了頓,才又道,“四叔,我就雇了一輛車。那些糧食,我都給賣了。”
“啊?”連守信就吃了一驚,這幾天他忙的腳打後腦勺,只在稱量糧食的時候去看過一回,連繼祖賣糧食,他根本就不知道。
賣糧食的事,連繼祖誰也沒通知,也沒和誰商量,就是他自己做主賣的。賣糧食,連繼祖是有經驗的。以前沒分家,連守仁一家在鎮上住的時候,每年都要從老宅運糧食到鎮上,再由連守仁和連繼祖或是直接在鎮上賣了,或是運去縣城賣。
“你爺不是說,讓你把糧食直接運回去嗎?”連守信就問連繼祖。
“我爺是那麼說的。”連繼祖就道,“可是這老些糧食,咋地也得雇三四輛大車來拉,車腳錢也不老少。我這把糧食換成錢,隨身就帶回去了。到太倉那邊,想吃啥再買。價錢也差不多。”
莊戶人家賣糧的價格,跟糧店出售糧食的價格,顯然是不一樣的。這裡面有個差價。不過,就如連繼祖所說,將運糧食到太倉的車腳錢算在內,也差不多就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