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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你知道你老姑的性子,你這樣是想幹啥?”周氏指著連花兒質問道。
“花兒她……”古氏在一旁想替連花兒幫腔,可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好的說辭。總不能說連花兒並沒說過那樣的話,是連秀兒編排出來的吧。
“爺、奶。”連花兒抬起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是成心的。”
連花兒嗚嗚地哭了起來。
“爹娘再怎樣,也是我的親爹娘,娘被打掉了一顆牙,爹也被打傷了。我知道,我什麼都不該做,爺罰的對。可是我忍不住,我和老姑好,我就是私下裡跟老姑隨便說說,圖自己心裡好受點。老姑也說了,我勸她不要生氣的,就當我啥也沒說就行。”連花兒哭的梨花帶雨,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爹、娘。”古氏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立刻接上了連花兒的話頭,“花兒十六歲,還是個孩子那。家長里短地,她有口無心,隨便說說的。誰能想到後來出了這樣的事。這,都是意外啊。就是秀兒不小心推了一下老四媳婦,也沒想到會有那樣的結果,是不是。”
連秀兒就點頭,心裡更認定了古氏和連花兒都是好的,尤其待她是沒的說。
連蔓兒在旁邊聽著,暗自冷笑。古氏和連花兒還真是配合默契呀。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萬一事情敗露,該用什麼樣的說辭。這連花兒更是早有圖謀,在慫恿連秀兒的時候,就為自己留了後路。
連秀兒似乎看不出這些,連老爺子和周氏也看不出來嗎,她不相信。
“你養的好閨女。”周氏顯然是看出來了,怒指著古氏,“連家沒有這樣壞心爛肺的,還學會拿她老姑當槍使了,你們當我和你爹是死人啊。”
古氏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我們連家沒有這樣的人,都是你,嘴上溜光,心裡歹毒,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我看我大兒子的面上,不跟你計較。你還蹬著鼻子上臉了。”
“娘,你聽我說。”古氏就想開口辯解。
“我呸。”周氏一口濃痰吐到古氏的臉上。
連蔓兒看出周氏是生了真氣,比起大房要賣她去做什麼“童養媳”,張氏掉了孩子,差點沒了小命,對周氏來說,都比不上老閨女被當傻子似的利用了,更觸動周氏的心肝。
“你個爛騷貨……”周氏氣的第一次用了村婦罵街語言中最髒的話來罵古氏。
古氏自恃是秀才娘子,是名門淑女,在家裡又從來最有臉面,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話,又羞又氣,一下子就捂住臉大哭起來。
“你還有臉哭,”周氏惡狠狠地指著古氏,“我好好的大兒子,原來多好的前程,自從娶了你,考試考試不行,教書也賺不上錢來。你個敗家的娘們,你個喪門星。”
周氏這是將連守仁這些年的落魄,都歸罪在古氏的身上了。
“娘啊,你的話,我可當不起,這些年,我……”
“呸。”周氏又是一口濃痰。這次古氏低了頭,那口濃痰就落到了她的頭髮上。
“還有我大孫子,多好的苗子,可憐她親娘死的早。他爹又讓你這騷狐狸給迷了,啥都聽你的,把我好好的大孫子給教壞了,讀了這些年的書,愣是啥也沒考出來。你表面上裝賢良,背地裡使壞,我大兒子一家,就毀你手裡了。”周氏聲色俱厲。
蔣氏抱著妞妞,本來還想著要不要替古氏和連花兒求求情,聽見周氏這樣說,立刻將要出口的話都咽回了嘴裡。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時候她上前,只能將周氏的怒火引到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益處。
古氏是連守仁娶的填房,是連繼祖的繼母,在這個禮教森嚴的社會氛圍中,周氏的話可是相當嚴重的指控。連蔓兒也有些吃驚,周氏借題發揮,不去理會連花兒,反而開足火力衝著古氏,揭出這些舊帳來。
“大爺啊,我活不成了。”古氏爬起身,就沖屋中間的柱子撞了過去。
第七十一章原來這就是婆媳
古氏被周氏罵的羞愧難當,就要撞柱子自盡。連花兒、連朵兒和蔣氏都在旁邊,哪能睜眼看著她往柱子上撞,就都攔的攔,抱的抱,娘幾個哭成了一團。
“讓我死了吧,我還有啥臉活著……”古氏還在掙扎,看樣子是非要往柱子上撞。
“娘,別扔下我呀。”連朵兒哭喊道。
蔣氏和連花兒也哭哭啼啼地,妞妞還小,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這個時候也放聲大哭起來。
屋裡里亂成一團,連老爺子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你還有臉尋死覓活的,我罵錯你了?你這是嚇唬誰那?你們都讓開,讓她去死。”周氏倒是坐的住。
古氏聽到周氏這樣說,哭聲就更大了。
“爹,娘,這些年,我不敢說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還功勞,苦勞,你也真有臉說。你看看你把幾個孩子都教成啥樣了,老連家是倒了霉,才娶你進門。”周氏又啐了一口,“自打過門,你就端個千金小姐的架子。不願意伺候我和你爹,攛掇著我大兒子搬到鎮上去住了。離了我們的眼,你就作妖了。你現在嫌我們老不死了,要弄死我們了……”
古氏就跪在了地上,連花兒、連朵兒和蔣氏也跟著跪了下來,蔣氏還要不斷地哄著妞妞,看著很是可憐。
連老爺子狠狠地抽著旱菸,一直沒再說什麼。
“老爺子,你說這個事咋辦?”周氏就問連老爺子。
“等老大和老二回來再說。”
古氏幾個在地上跪了半天,沒有連老爺子和周氏發話,她們都不敢起來。
最後還是連老爺子聽見妞妞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軟下心來,就看了周氏一眼。
“都先回去,老實在屋裡呆著,再敢整么蛾子,就都給我滾出連家去。”周氏就罵道。
大家都忙出來,就是何氏,雖然心裡想著二郎的婚事,這個時候也不敢說話了。
連花兒和連朵兒扶著古氏回了西屋,蔣氏跟在後面,隨後將門關上。
古氏坐到炕上,哭聲才慢慢停歇下來。
“娘,是我連累了你。”連花兒低著頭道。
“我那時候就勸你,眼看你成親的日子就近了,先忍忍,你偏不聽我的勸,結果……”古氏嘆了口氣。
“都是二嬸。”連花兒咬了咬嘴唇,“這個時候非找我要錢,說要給她家二郎定親。她家二郎好個人才,就找個鄉下丫頭,能用幾個錢,非要攀高枝,要娶那個鎮上雜貨鋪的王秀娥。跟我獅子大開口,讓我替她出一二百兩的聘禮……”
“你爹沒少給她們好處,一切等你嫁過去之後再說,到時候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偏她一刻也等不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古氏氣憤道,轉頭看見蔣氏正在哄著妞妞,就又抹淚道,“你奶這是有氣啊,說我待你大哥有壞心,我冤枉死了。我真要待他有壞心,我能把我親外甥女嫁給他?”
“娘,這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待繼祖是好的。”蔣氏在旁道。
“大哥讀書不成,怪他自己,咋能怪娘頭上。”連朵兒就氣呼呼地道。
連花兒忙伸手捏了連朵兒一把。蔣氏聽了連朵兒的話,心中有些不自在,只扭過臉裝沒聽見。
“奶這是咋地了,不看別的,我爹還是秀才那,她以後不得全靠著我爹?”連花兒道。
“算我倒霉。這頓罵,是遲早的……”古氏緩緩地道。
“娘,你咋這麼說?”
西廂房裡,張氏聽完了連蔓兒轉述上房發生的事,坐在那裡只是嘆氣。
“娘,這事可真讓人生氣,爺和奶一句都沒說連花兒。”連枝兒不滿道。
“罵了你大伯娘,不就是罵了花兒。花兒是待出嫁的姑娘那。”張氏嘆了一口氣,“打壞了,罵壞了,到了日子,咋嫁過去?”
連蔓兒點了點頭,張氏在這一點上看的還是清楚的。她相信,不論是周氏還是連老爺子,心裡都明白,再過一個月,連花兒就是宋家的人了。如果現在重罰了連花兒,出點什麼事,誰的損失大?
很顯然,是連家的損失大。
“奶罵大伯娘,可罵的真狠,是人都受不了。”連枝兒又道。
“能不罵的狠嗎?”連蔓兒道,“奶心疼老姑那。”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
另外,連家一直都是男女有別,內外分明。連老爺子幾乎將所有的家務事,閨女、兒媳婦和孫女的管理權都交給了周氏。連續出現這樣的事情,首先就是周氏管教不嚴,連老爺子對周氏的不滿,漸漸地已經露出表面了。
周氏在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悶聲不吭,她要好好表現表現。
而且,周氏還應該有別的打算。
“就是沒有這件事,我估計著,奶這些天,也要鬧一場,就是不知道拿誰扎筏子。”
“好好的,為啥鬧。”連枝兒道。
連蔓兒看了連枝兒一眼,連枝兒心地善良,受張氏的影響很大。如果沒人引導,連枝兒以後會成為第二個張氏。不過,她既然在這個家裡,她就不會讓連枝兒以後走張氏的老路。
“姐,你沒發現嗎,大家都怕奶,可咱分家出來了後,大家都有些不怕她了。”連蔓兒道。
連枝兒想了想,點頭道,“還真是這麼回事。”
別看一個小小的家庭,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連家何嘗不是一個小江湖那。以前,周氏的統治是相當完美的,連家眾女眷中階級分明。周氏和連秀兒自然是塔尖,而張氏在這個結構中,是個很重要的存在。
張氏任勞任怨,但是同時有很強的娘家依靠,自己又能幹,同時生育了兩男兩女,怎麼看都不是會被婆婆轄制的。但是張氏孝順,溫和,被周氏轄制拿捏的服服帖帖。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拿捏拿捏張氏,張氏又順從,那麼其他幾個兒媳婦心裡都要想想:她們和張氏比有什麼優勢,結果就是優勢很少,甚至完全沒有。那她們心中自然就虛了,或者說平衡了,就不會再去想違抗周氏。
但是,現在張氏分出去,不再受周氏的管轄了,與此同時,周氏的威信也被削弱了。連家小小的家庭結構就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周氏要重新樹立起威信來,穩穩噹噹坐在塔尖,她就要有所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