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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旁的幾個孩子就鬨笑起來。
周氏並沒有聽清趙秀娥嫂子這一桌的人都說了啥話,但是她看見她們沒事人一樣地吃菜,幾個孩子還笑成一團,想必也沒說什麼好話。一股火直衝腦門,周氏指著趙秀娥的嫂子,抬腿下台階,就要上前來跟她們理論。
吳玉昌是個乖覺的人,忙抱住周氏。
“二姨,我扶你老屋裡去。”不由分說,就將周氏給抱屋裡去了,回頭又讓連蔓兒幾個把門給關上。
“二姨,這是二郎的大喜的日子。她們小輩不懂規矩,還是老趙家的人,也就今天,咱看在二郎的面子上,就讓她過去得了。她們不懂規矩,禍害的是她們自己家的人,二姨你老乾啥費勁巴力地訓導她,你老就等著以後,看個樂得了。”吳玉昌陪笑道。
連蔓兒聽得暗暗咂舌,吳玉昌這張巧嘴,簡直能讓鐵樹開花。
果然,周氏聽了吳玉昌的話,那氣也消了大半。
“就你會說話,你看看那幾個人那樣,眼睛裡哪還有老人,在家不定咋打爹罵娘的,她家沒管教好她,讓她出來丟人現眼。”周氏罵道。
“丟的是她家的人,二姨咱別和她生氣,犯不上的。”吳玉貴笑道。
“我心疼我那一桌席,玉昌,你也是,你這個知客的是咋當的,就那幾個人,讓她們在別的桌子上擠擠不是現成的,你還抬舉她,給她另開一張桌子。”周氏數落吳玉昌。
吳玉昌陪笑,按著常理,是不該開那一桌,趙秀娥的嫂子就不該提這個要求。可趙秀娥的嫂子提出來了,他想著也有多餘的席面,就給了趙秀娥的嫂子一個面子,給安排了。他是知客,不評判是非對錯,只想著讓整個場面和諧、有序。
“二姨,這都怪我。一時沒想周到,你老有氣,就打我幾巴掌吧。”吳玉昌陪笑對周氏道。
連蔓兒在旁偷笑,心想,吳玉昌只是個莊稼人,地還不多,也沒別的營生。是個再平凡不過的糙根,但是在三十里營子,還有周圍的十里八村都吃的開,大家有事,還總請他跟著參謀,做酒席的知客。
這是個情商和智商都非常高的人,而且熱心腸,沒壞心眼。這些造就了他的好人緣,還有威望。
吳玉昌見周氏的氣漸漸平了,就離開去外邊支應去了。連朵兒見沒人注意,悄沒聲地溜出了房間。
周氏表面上被吳玉昌哄轉了,畢竟她也不想鬧了二郎的喜宴。只是,她心裡還有些氣憤難平。尤其是想到趙秀娥的嫂子對她輕慢的態度。
“我顧全二郎,可讓那婆娘得了意。”周氏道。
連蔓兒瞧了瞧周氏,覺得她這句話是說給屋裡的閨女和孫女們聽了。說起來,趙秀娥的嫂子這事做的確實不大好,連蔓兒瞧的清清楚楚,還有兩三張桌子上,還可以擠坐下人。而按照規矩,小孩子是不算人數的,跟著他們的爹娘,總安排的開。
周氏生氣,有情可原,只是罵的太狠。
總的說來,這次周氏是落在了下風的。
這事她該不該管那,她聽見了趙秀娥的嫂子罵周氏的話。周氏不好,可卻是連家輩分最高的人。
“奶……”連蔓兒想了想,就走到周氏跟前,附在周氏耳邊,低低的聲音說了幾句。
“好主意。”周氏拍大腿,“得趕緊的,四郎他們在哪那?”
“估計就在門口。”連蔓兒道,“奶,讓我老姑去說,四郎怕我老姑,肯定聽話。”
“行。”周氏就叫過連秀兒來叮囑了幾句。
連秀兒也在生氣,聽了周氏的話,就樂了,忙出了屋子,一會工夫回來,就說辦好了。
“我看看。”
周氏就起身,將門帘掀開一些。連蔓兒也跟過去,往外張望。
四郎和六郎,還有另外兩個半大小子從外面跑進來,眼睛四下踅摸,最後落在趙秀娥嫂子那一席上。四個小子跑過去,將席上的幾個孩子往旁邊擠擠,就坐了下來。也不用人招呼,就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感覺筷子不應手,就上手去抓,專挑好菜肉菜下手。
“那倆小子是二嫂的侄子。”連秀兒得意地道。
趙秀娥的嫂子,她兩個弟媳婦,還有幾個侄子,打扮的都很體面。四郎幾個今天也穿的齊整,不過在外面玩了半天,身上沾了不少灰土,六郎的大鼻涕一直拖到胸前。何家兩個小子的邋遢勁兒,和四郎、六郎兩個,看上去,如同是親兄弟一樣。
他們四個一上桌,別的人就沒有了下筷子的地方了。
原來的一個小孩被搶了肉,就不讓了,伸手拍了旁邊何家小子一下,何家小子用肩膀一撞,就將那小孩給撞下長凳,摔了個屁股堆兒。這孩子就大哭起來,他娘心疼了,站起來就罵何家的小子。
四郎幾個也不還嘴,只顧著往嘴裡劃拉飯菜。不過一會的功夫,就將桌子上的飯菜吃的見了碗底。
“這哪來的要飯花子,家裡大人也不管管。”趙秀娥的嫂子站起來怒道。
第二百零七章救場
“這小騷逼,她自己沒規沒矩,沒爹養少娘教的,還有臉說別人。”周氏在屋裡罵道。
連蔓兒扭臉,說句不誇張的話,周氏簡直就是一個鄉村土語罵人話的百科全書。非常值得慶幸的是,連家的眾子女的,只有連守義在這一點上和周氏相像。而連守信,就是他們的反面,他幾乎一句罵人話都不會。
還有張氏,她也不會罵人。
幸好,幸好。連蔓兒心裡念佛,就算連守信和張氏包子一些,她也認了,最多她多操點心,咋地也比有一對成天髒話連篇的父母強。
果然知足常樂,連蔓兒自嘲。
趙秀娥的嫂子那一桌,現在已經吸引了一院子坐席的人的目光,大家一邊吃著飯菜,忍不住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莊戶人家大多質樸,有著勤儉節約的本能,絕不會浪費自己的東西。而浪費別人的東西,在他們眼裡,那是很不厚道的,是品行有問題。趙秀娥的嫂子帶著倆弟媳婦和幾個侄子霸占一桌席的行為,在他們眼裡,就是不厚道的。她們又不是來晚了,而是故意落在後面,向知客的要了這一桌席。
趙秀娥的嫂子漠視周氏,可以被認為是臉皮厚,但是她罵周氏,讓這些以敬老孝順為準則的人,對她生出了更多的反感。
“老連家這次結的親家,可不好鬥啊。”一個年老的婦人小聲道。
“你才要飯花子那。”那邊桌上,幾個孩子風打不動地掃蕩桌上的飯菜,四郎還偷空還了一句嘴。
別吵起來,那樣就不好了。連蔓兒看了一眼連秀兒,不知道她是不是告訴了四郎他們。連蔓兒的意思,就是讓四郎這幾個來,把飯菜搶吃光了,然後就走,不要和趙秀娥的嫂子有什么正面的、言語的衝突。
正是趙秀娥的嫂子對付周氏的法子。
趙秀娥的嫂子單開一桌席,讓人看著不順眼,但是這樣喜慶的場合,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地。周氏是新郎的奶奶,如果周氏因為這件事攪了酒席,肯定要落人褒貶,還得落二郎抱怨。
同樣的,如果趙秀娥的嫂子因為幾個半大孩子搶菜吃,就攪鬧起來,那就是她不懂事,心窄,不顧她小姑子趙秀娥的體面。是她要落人褒貶,落趙秀娥,還有趙家人的抱怨。
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連蔓兒對周氏的很多做法都不贊同,但這不能改變周氏是連家的最高長輩這一事實,在她們自己家裡,什麼事都好說。面對外人,那連家人就是一家人。
趙秀娥的嫂子帶幾個人獨霸一桌席,連蔓兒不會說什麼,聽到了周氏的斥罵,趙秀娥的嫂子繼續吃席,啥話也不說,連蔓兒也不會管這件事,還會認為這個人很不簡單。
但是趙秀娥的嫂子不該罵周氏。
她們這些閨女、孫女可都在周氏跟前,就這樣讓人罵了,不還一點禮,豈不是讓人看扁了。
現在這個情形,趙秀娥的嫂子起身斥罵,已經落了下乘。
接下來,只要四郎幾個走開,這件事就圓滿落幕。趙秀娥的嫂子就是有再厚的臉皮,她也不好再開口要一桌席吧。
她要是真開口要,那更是不知進退,把臉給丟盡了。
連蔓兒這邊正想著,飯桌那邊已經有了新的進展。
趙秀娥的嫂子被四郎頂撞,覺得沒了面子,捲起袖子一巴掌就往四郎的腦袋上扇。四郎就顧了吃了,沒躲利索,腦門上就挨了一下子。
連蔓兒跺腳,找四郎來,就是因為他又邋遢,又貪吃,能噁心趙秀娥的嫂子。她跟周氏說的時候,就是讓四郎把菜都搶了,然後就跑。結果成也貪吃,敗也貪吃,四郎一吃上席,怕是忘了連秀兒的話,該走的時候他沒有走。
這要是打起來了,可就熱鬧了。連蔓兒撫額。
四郎挨了打,終於不吃了,站起來,一矮身子就往趙秀娥嫂子的肚子上撞了過去。趙秀娥的嫂子被撞的後退了兩步,絆倒一張凳子,被她弟媳婦扶住了,才勉強沒有摔倒。
“咋地了,這是咋地啦。”吳玉昌快步從前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道。
四郎幾個還沒有笨到家,一看來人了,忙一鬨而散,何家一個小子還嫌沒吃夠似的,將菜碗裡最後一點菜油汪汪地抓在手裡,一邊往嘴裡塞,一邊踢踢踏踏地跑了出去。
吳玉昌一邊喝罵了兩聲,作勢追了出去。
趙秀娥的嫂子這幾個人就被晾在了那。
周氏得意了。
“誰家有這個媳婦,可倒了血霉了。把她們老趙家的臉都沒丟盡了。這老趙家的家教,我看可不大好,不知道二郎媳婦咋樣,可別像她這個嫂子似的。”
“娘,大姑,那丸子我還沒吃夠那。”外面,趙秀娥的嫂子的那個摔了個屁股堆兒的小侄子,哭歪歪地嘟囔道。
這對於正惱火的趙秀娥的嫂子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
“這是咋地啦,快坐下,還有菜沒上的,一會菜就上來。”吳玉昌這個時候走了回來,陪笑對著趙秀娥的嫂子這一眾人道,又蹲下身,對著那個抹眼淚的小孩子道,“這胖小子真招人稀罕,丸子沒了是吧,一會大伯給你看看去,給你端一碗來,就給你一個人吃,不給別人。”
旁邊也有人就邀請趙秀娥的嫂子過去,和她們做一桌。
連蔓兒打量了一下,這些都是好人,她們這麼做倒不是說對趙秀娥的嫂子有什麼好感,這種行為,名之為“救場”。
趙秀娥的嫂子臉紅一陣白一陣,現在是鬧也不是,不鬧也不是。